我喜欢谢迁。刘禹锡曾言:“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不知道我喜欢的是谢迁世家勋贵清贵如兰一般的风韵,还是那日在梨花深处的舒朗笑容。
“大小姐这些日子总出神,莫不是在想着谢公子?”抱香望着出神的我无奈道。
我听罢,露出几分被拆穿小心思的不悦:“好啊,你这丫头,现在连我也敢取笑了。”
自己却又情不自禁忆起谢迁飞身救下我的那日,正是梨花三月,我与抱香在梨花林荡秋千。
正享受着春风和煦之际,绳子突然磨断,面前是一处陡坡,下面杂草丛生,我刹那间向低处扑去,想着这回定然是要破相了,谁知预料中的疼痛感并未来袭便落入了一个硬朗的怀抱。
一棵树上的梨花尽数被毁,以雷迅不及掩耳之势纷纷飘落下来,周身被花瓣包围;入眼是一张五官挺立的俊颜,剑眉星目,鼻尖饱满,唇瓣微薄,似一点点绯色晕染开来,我从他璀璨的眸子中看到了我受惊的眼神以及眼眶中噙着的泪,随着他眨眼之际长而密集的睫毛一览无余,仿若琴师拨动琴弦般拨动着内心某处。
他手握着另外一根没有断的绳子飞向高处,直到把我稳稳的落在地面上,我望着他月牙白袍衬托下的修长身姿,不由得就想起了在书上看到的芝兰玉树四字!
“姑娘,还不放手吗?”他看着呆住的我眼中含笑道。
我闻言迅速放开,脚步有些虚浮的我被抱香扶住,耳边传出她急切话语:“大小姐,你怎么样,有没有磕着?”
我被抱香叫的回了神,又想起我父亲乃是出身国子监,怎么也不能辱了家教门楣,便对着那人福了福身道:“多谢公子。”
那人看着我莞尔一笑,声如敲磬:“在下谢迁,敢问姑娘芳名?”
我并未犹豫,朱唇轻启:“张静姝。”
“可是出自于《诗经》,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正是,”我点了点头。
谢迁问:“你常来这里吗?”
“不曾,只是梨花初开,心中惦念,故来一观。”
“这么说你喜欢梨花。”他好奇的开口。
我正欲回答,望见他身后现一书童,那书童唤道:“大公子,您该回去了。”
谢迁听罢朝我拱了拱手:“今日得遇姑娘是谢某人三生有幸,在下告辞。”
我却忍不住朱唇轻启道:“谢公子,吾独爱荼靡花,以酒为名却谤他,冰为肌骨月为家!”
他浅浅一笑:“愿与姑娘后会有期。”说完便转身徒留我一个衣袂飘飘的背影。
我忆完之后便央求着抱香与我去贡院街。抱香摆摆手,很抗拒的道:“我不敢,老爷跟夫人知道了又要训我了,我说小姐啊,你马上就要就及笄了,老爷跟夫人都在替你挑选一位好姑爷呢?”
“我的好抱香,你就陪我去吧,今天是放榜的日子,你难道就不想看看谁是那金銮殿上拔得头筹的状元郎。再说了,正是我爹娘他们要替我挑选夫婿我才着急呢,我总得努力挑选一个自己心爱的人嫁吧,总不能糊里糊涂的嫁给了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我整日里以泪洗面,他却宿在这个那个的侍妾那里,”我哄着抱香与我换了男装,顺利的到了贡院街。
贡院街是放榜的地点,与平日的安静比起来今日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许多位公子都带着自家的书童打听情况,昔日儒雅安静的书生学子今日都探头探脑,相竟查看,单单从面部就可以窥见考生们期待的雀跃之情。
伴随之的还有紧张,有些考生恨不得插上一对翅膀,直接飞到皇榜面前一探究竟,却又忍不住闭上眼睛,按住那颗即将跳出胸膛的心。
看过皇榜的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我左右观察了下看过皇榜的人,大抵是两种情况,一种是榜上有名,犹如古往今来榜上有名的考生一样高声呼喊,癫狂的表情像是刚刚得了癔症。稍微含蓄一点的人高兴之情也溢于言表,身体控制不住的抖动,仿佛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为他欢呼着。真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一种是名落孙山,瞳孔放大,不敢置信,步履蹒跚,表情悲凉,心中无限伤感‘正所谓寻寻觅觅,泠泠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怎一个愁字了得?’
唏嘘喟然之余我跑到皇榜面前一睹了状元名讳,应当,应当是还有第三种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谢迁,那个温润如玉身着月牙白袍的男子谢迁,他居然是新科状元!
噢,对,那样的男子,应当是新科状元!
“谢迁来了,谢迁来了”嘈杂的人群中传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谢迁来了。”
“谢迁,谢家的大公子。出身簪缨世家,祖上曾经是江浙一带的名门望族,根基深厚,要知道朝廷官员大都出自谢家门下。”一位中了举人的紫衣公子艳羡的开口:“若是能够得到他们家的举荐,何愁不能直上青云!”
“那谢公子生得面若桃花,龙章凤姿,也不知今后什么样的姑娘才能配的上。”一男子附和道:“走吧,尔等也去仰视下新科状元的风采!”
另外一男子边走边补充着:“我们这一批的的考生最有希望入阁的就是谢家大公子了,当真是前途无量啊!”
我听着他们三位男子的攀谈,不由得心里有几分失落惆怅,若真如他们所言,京城里一品大臣的女儿不知有多少个对谢迁芳心暗许,又不知有多少位官员想将自己的嫡女许配给他做侍妾。我这样的家世……
人潮都向谢公子过来的方向涌来,我与抱香话音刚落便被人潮冲散,慌乱中有人推了一下我的背,“这位公子,烦请让让。”我刚让开回头还没看清是谁推我,又被挤的跌落在地上。
“啊——”我发出仓皇失措的尖叫,也不知地上怎么有一个尖利的小石子,刚好扎破了手掌的小鱼际。伤口见深,迅速就留出了血液。
“原来看杀卫阶是这样来的。”我一边嘟囔一边用左手揉了揉右腿摔疼的膝盖,一抬头便看到一只骨节分明修长而又白皙的手。
我顺着手向这只手的主人看去,这是怎样的一个男子啊,脸上刚毅的线条,透露出貌若潘安的神韵。剑眉飞云入鬓,一双细眼透露睿智与沧桑,英挺的鼻梁显得整个人更加舒朗。薄薄的唇片透出几分苍白,儒雅的外表如同浊世中清涟而不妖佳公子。
他看着我呆愣的眼神开口道:“你没事吧。”摇了摇手中的手帕。
我有些语无伦次,借力用他的手站了起来,一把拿过手帕包扎起来,直视着他的眉眼拱手道:“多谢兄台。”
他见我这般狼狈模样,也不做任何眼神的回应与答复,转身离去。我方才打量过他的衣着,湘绣蜀绣锦缎华服见过太多,而他身上的布料,只看出针脚精绣之华美,我竟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