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冰?
受不了?
萧逸然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仿佛了解了什么。
“那要不……喝点热水?”萧逸然的直男逻辑奔涌上线。
林月歌疯了,喝热水能治疗眼睛肿?而且……这么热的影棚,要她喝热水?萧逸然这是故意在整她呢吧?就因为他给她挡了一杯酒,她却没有殷勤的照顾醉酒的他作为报答?
至于吗?
林月歌想皱眉也没成功,一皱眉就觉得眼皮子绷住了,“我没事儿,昨晚睡太久,肿就肿着吧。”
孔子说,“恭则不侮”,你态度恭敬,就没有人来侮辱你。你态度不恭敬,就要被人侮辱的。
林月歌想起了孔子的谆谆教诲,所以心里即便再不耐,她的态度也还是端正的。
“随你,”萧逸然看着她,机关枪一样快速说了一堆话,直把林月歌给说愣了。
“反正是小陈看你眼睛肿了,特意找场务说了半天的好话,嘴皮子都说干了才借到的冰袋。你不用就算了……只不过他的一番好意……就……”
小陈?没看见他啊?
啊,这么千辛万苦啊……那还真是难为他了……
林月歌想了想,嗯了一声,拖拖拉拉地重新拿过冰袋,盖在眼皮上:“那替我谢谢他。”
“不用客气,”萧逸然微不可查勾了勾嘴角。看了看仰着脖子的林月歌,觉得她这样,脖子会很累,又说,“你躺在这里敷吧。”
?林月歌用冰袋捂着一只眼睛,另一只则惊讶瞪着他。
我躺在这里敷??
哎哟喂!!
那敢情我可不敢啊!
我一女人!!大喇喇躺这里,旁边站着你这个男人?
林月歌总觉得今天的萧逸然很奇怪,她今天实在是没有穿男装啊!不过她今天穿的的确十分中性就是了。
唉!看样子以后还是得穿得女人一点,省得他这个小汞总是对她产生妄想。
“那不行吧,”林月歌身子坐得更直了,冰袋差点都掉下来,“你一大男人在这儿站着,我一女孩子躺着,那算什么事儿……”
“那我走开,”萧逸然见她这么见外,脸色就不好看了,把另一个冰袋递给她,“两个一起敷吧,我走了。”
“……哎哎!别走啊!”林月歌尔豪手挽留,“你走了我一个人躺这儿,好像,更不像话!”
萧逸然嘴角微微上扬,转头,“那你欲待如何?”
林月歌拿下一只眼睛上的冰袋,讪笑道,“要不……这个冰袋,我拿回酒店去敷吧,反正不远……”
“那就不冰了,还有什么用?”
“那……我就不敷了,”林月歌站起身,将冰袋递给萧逸然,“你替我谢谢小陈的好意。”
接冰袋的时候萧逸然碰到了林月歌的手,萧逸然愣了愣,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嗯?林月歌低头看着她的手。
萧爷啊!这里可是人来人往的影棚啊?
您这感情是要用强?
哎哟喂萧爷我是女人耶??
林月歌奋力想要瞪大眼睛以表示她的吃惊,奈何眼皮子太虚胖,阻挡了她睁眼的力道。
萧逸然的手有些凉,手指很有力,林月歌被他这突然一抓吓得不轻,抽了两下都没把手抽出来,她瞪着萧逸然:“嘿萧爷……您这是……干嘛呢?”
萧逸然瞪着她,“你手这里怎么回事?”
“啊?”林月歌低头去看被萧逸然捏在手里的自己的手。
“噢,那是昨天抽烟不小心烫的。”只是一点红而已,至于吗?还不就是那根烟?烧到头了自己忘了扔。
萧逸然没说话,他也不知道他这是在干嘛。只是心里莫名其妙有一点心疼。为什么?这女人有什么好心疼的?
眼睛肿了。
烟烧到手了。
她一定有什么事。
可是这些都跟他有什么干系??
可是他到底希不希望自己跟她有什么干系?
“烫了有没有擦药?”他诺诺吐出一句话。
“……”林月歌愣了愣,“噢,擦了!擦了药的!”其实她没有,但是她实在不想萧逸然再去闹什么幺蛾子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跟他保,持,距,离!!!
“真擦了?”
“擦了!”
“嗯,那你躺下,”萧逸然放开她的手,弯腰把另外一个冰袋拿起来,“眼睛还是没消肿,我来帮你敷。”
“不,不用了吧……”林月歌被高大的男人倾身一逼,给退回,重新坐到了椅子上,“我……我还有事儿,而且这,眼睛肿也不是什么大事。”
“敷一下,”萧逸然说得很简单,弯身将两个冰袋压在她两只眼睛上,“不然太吓人。”
“我没那么讲究,”林月歌笔直坐着,头微微扬起,眼睛上的冰冷让她有些刺刺的微痛,“萧逸然……这冰袋他娘也太冰了吧……”
“……”萧逸然听她讲话的粗口,面色不善地冷盯着她。
“啊!受不了了啊!”林月歌呼喊,实在是太冰了!
“受不了?这就受不了?”萧逸然微微一笑,“要不你再叫大声一点?”
“……”林月歌心里就污了,萧爷,我严重怀疑你在整我,且严重怀疑你刚才在开车……五环上开得还挺快?
萧逸然想想还是饶过她,谁叫她正姨妈呢。他缓缓放下冰袋,问,“太冰了,肚子会痛吗?”
林月歌傻眼了。
她就不知道敷冰袋眼睛消肿跟肚子痛这之间的逻辑关系何在?萧逸然今天脑子里装了什么?洗澡的时候脑子进了水吧?
她轻轻拍了拍眼睛,睁开眼,眼前模糊一片,随口回答了一句,“痛……应该是痛吧?”她到底是应该答痛还是不痛啊?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在模糊的视野中看见一张俊得令人发指的脸。古装的造型,额前两缕青丝垂下,随风轻摆。
眼睛里亮莹莹的,何止星辰大海,简直春暖花开!
他的气质是冷的,可是看着她却是暖的。
嘶!林月歌抽了一口凉气!
别啊!萧爷!!俺不是小受啊!!
正巧此刻缓解尴尬的必备良药——小陈从场中跑了过来,“萧哥,该你的戏了,第二十场!”
林月歌一副得救的表情,太好了!小陈你终于回来了!你可一定要抓牢你的萧哥啊!不然他就要移情别恋啦!!
林月歌拖着一匹累累受伤的心灵,脚底踩滚轮一般,缓缓滑走。
她要回去,她要回去读书。
读书令她愉悦!少年强则国强!
中国读书人的最好追求,宋儒张载说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她要回去开太平!
“林编剧,”萧逸然叫住她,“你先回酒店休息,多喝点热水。一会儿下戏我去看你。不需要吃什么药吧?”
林月歌快面瘫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要你来看我干什么呀??别打扰我读书哇!
吃什么鬼药啊??
你这突如其来的好意究竟是要jian啊还是要盗啊??
我不就是昨晚哭了一下眼睛肿了吗?我以后不哭了,行吗??
我怎么招惹您啦?
我怎么就无缘无故引起了萧爷您的保护欲啊?!我错了还不行吗??
林月歌女鬼般扭过脸,没回答任何人的任何提问,继续鬼魅般脚底滚轮滑出了影棚!
小陈望着林月歌平移离开的背影,心里也咂摸着萧逸然刚才的话。
咦?
咦咦?
咦咦咦咦咦咦咦?
“萧哥?林姐咋么了啊?还要吃药?需要我去买什么药吗?”
萧哥快说啊,让我买什么药?什么药什么药什么药?
小陈心里的小人兴奋的搓着八卦的手手。
萧逸然冷冷看了他一眼,“……无需。”
“……”
小陈快哭了,啊啊,萧哥能不能对他暖一点啊!不买就不买嘛,干嘛用冰冷的眼刀子割他捏?
不买就不买嘛,干嘛用古文来欺负他这个低学历的人捏?
而且说话又变成两个字三个字了?
还是林姐在的时候好哇!萧哥还能像个正常人……而且林姐在的时候,萧哥一句话都能说几十个字哩!
林月歌回酒店以后,好好把《孙子兵法》“五事七计”狠狠读了几遍。每当她心情烦躁的时候,她总是用这个办法让自己沉静下来。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她被之来之去,弄得有些晕,不过意思倒是弄明白了。
所以就是说,漂亮,要藏起漂亮,才能吸引到真正喜欢你的人,而不是见色起意的渣男。有才能,要藏起才能,才不会被别人枪打出头鸟。
不想做的事,要藏起不想做的态度,装作很喜欢的样子。
嗯嗯,受教了!
林月歌揉了揉太阳穴,所以啊,无论如何,后天还是要请个假,回家乡一趟啊。再不想去,也得去啊!
她往床铺上一倒。
唉!
她是真的很不想回去啊!
她的那个家乡……痛苦的回忆埋藏的地方……
四海八荒她最不愿意去的地方……
想着想着,可能是读书令她甚是乏累,她又睡着了……
萧逸然在片场,脑子里基本没时间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而且今天戏特别多,都没有什么休息时间。午饭他也是随便吃了两口。但是令他奇怪的是,为什么只要他一有丁点空闲,林月歌那张写着“不好惹”三个字的脸就会时不时浮现出来呢?
他是真的看不懂自己了。
好不容易下了戏,演完最后一个场景,萧逸然换了衣服卸了妆,一边往外走一边听小陈汇报。
“萧哥,林姐的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嗯,很正常的工薪阶层。”萧逸然笔直朝前走。
小陈跟在一旁,身后背着个大背包,里头都是萧逸然的物品。
“是啊是啊!不过有一件事有些奇怪,不过萧哥不让我往深了查,所以我也只是堪堪知晓。”
萧逸然转过脸,“胆儿肥了?编排我了?”
小陈笑笑,“没,哪敢呢?”
“究竟什么事?”
“林姐的父母……好像都去世了……不过林姐的所有资料里都没体现这一点。刚好我托着查这件事的人,当年就是和林姐一个街道的。他说当时这件事很轰动,两个人是煤气中毒离世的!而且就在林姐被赶出来的当天!好多人都说是林姐报复她爸妈,故意割破了煤气管……”
萧逸然猛然顿住脚步,不可置信的扭头看他,“然后呢?”
小陈也停住,“什么然后?”
萧逸然冷冷看他。
“没有了啊!萧哥不是说不让查那些乱七八糟的么?”
“……小陈,明天多拿一个月的工资。”然后你可以滚蛋了……
小陈背着沉沉的大布袋,愣了半天,哇一声就差跪下了。
“萧哥,别赶我走啊!我马上去问!去问去问去问哇!!”
萧逸然瞪了他一眼,见他背得吃力,从他肩膀上接过大布袋子,默默朝前走去。
呜呜呜!萧哥生气了!连袋子都不让我背了!!后果很严重啊!
小陈哭哭的赶紧拨通了之前那个和林月歌住一个街道的人的电话。
萧逸然一个人默默在前面走。大布袋子里装了很多东西,背着挺沉,都把他的肩膀勒出一道凹进去的印子。
可是他没把心思放在肩膀上面。
林月歌……
那个女人……
她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啊!?!
他不敢想象当年她是怎么走过来的。心中有一丝一丝的抽痛,萧逸然暗暗将这种痛楚压了下去。
出了影棚他没马上去车里,戴上口罩帽子,走去了马路对面的一家小药店。
“有烫伤药吗?”萧逸然一进门直接问。
林月歌会擦药?……他真的不相信。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抬头看了来人一眼,黑口罩,压得很低的鸭舌帽,背后大大的布袋子。差点以为是打劫的。
“……有,要好一点的还是一般的,这个进口的好一点。”
“最好的!”
老板点点头,连忙从身后的玻璃柜里拿了药出来,扫了条码。
“一百二十八!”
萧逸然半天没出声。
老板眯着眼睛,“小伙子,咱们这正规药店,可不兴还价!要不你买国产的便宜些……”
“有……治痛经的药吗?”萧逸然刚才半天没出声是因为他对于他马上要问的这个问题非常地不好意思,不过此刻他已经释然了,因为他转念一想,反正戴着口罩没人认得出他,也无所谓什么脸面不脸面了。
老板一愣,难怪小伙子要遮挡得这么严实,敢情不好意思呀!
他笑笑,“痛经就只能吃止痛药,芬必得,不过那个吃多了不好的。你可以试试这种月见草胶囊,是保健品,要多吃一段时间才有效果。但是买过的姐妹们都说效果不错。”
萧逸然点了点头,手一挥,“都要!”
老板连忙拉出个最大号的塑料购物袋,笑嘻嘻道,“帅哥,这个月见草我建议你买一个疗程,这样调理一下效果更好!”
萧逸然沉吟片刻,“行!买一个疗程!”
老板偷着乐,今儿碰见一有钱的主了。
麻利的付了钱,萧逸然又在隔壁的超市买了好些水果。
正提着两个大袋子过马路呢,兜里手机响了。
他没接,过马路呢,背上背一大袋子,手里还一手提一袋,还真没空接。
好在他早就看见了马路对面老于开着车停在那里,小陈也已经站在了车边。
“萧哥!”小陈看见了他,两边看了一眼没车,赶紧跑过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上了车,萧逸然才能把手机拿出来看。
张江浩?
他有什么电话好打的?
他拨了过去。
“怎么?都不给好朋友兼同事打个电话的?”张江浩的声音暖暖的。
“有事吗?”萧逸然神色厌厌,淡定地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
“没事儿不能给你打电话找你聊天啊?”张江浩有些生气。
“……”萧逸然有些无奈,“又被分手了?”
“呸!从来只有我甩别人,没有我被分手这一说!”
“那上次谁在我家哭天喊地要死要活说那女的没良心?”萧逸然拍了拍小陈的肩膀,示意看一下脚本背面的安排表。
“是我。”张江浩坦诚道。
萧逸然看了一眼安排表上张江浩的排戏时间,“那不就是了。别说废话,你什么时候过来?你的戏快开拍了。”
“就这几天了。我就是打电话过来问你这事的。要不要准备什么?要不要给你带点什么?”
萧逸然想了一会儿,“棚里很热,其他还好,你自己看着办。我不要你带。”
“哦哦,知道了!等我哟!”张江浩似乎很是兴奋。
萧逸然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个大袋子,想起待在酒店里的林月歌,没心思再搭理张江浩,连拜拜也没说,直接挂了电话。
“萧哥,一会儿我帮你提上去?”小陈还以为萧逸然这些东西给他自己买的。
萧逸然自然不能说是给林月歌买的,低声说,“不用,我自己提。”
小陈点点头,“那一会儿我先下车去探探路。”
“好。”
下车探路是惯例。
虽然萧逸然并不是什么顶级流量,但是也经常有些狗仔私生黑粉堵在路上,实在令他不胜其扰。
他其实一直只想平平淡淡当一个演员,并不想成为明星什么的。所以连保镖也没雇,身边的助理也就小陈一个人。
出门戴口罩已经是他能承受的极限。
萧逸然提着两个大袋子站在六楼林月歌的门口,按了按门铃。
等了半天也没人来给他开门,他又按了几下,还是没有动静。
萧逸然把袋子放到地上,拿出手机一边拨电话一边继续按门铃。
身后的电梯“叮”响了一声。
萧逸然回过头,看到了从电梯里慢悠悠出来的林月歌。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薄风衣,正低着头看手机。
“嗯?”林月歌感受到打在她脸上的目光,抬起头,“咦?萧老师?您?来多久了啊?”
“开门。”萧逸然冷冷道。
“噢,”林月歌从风衣口袋里掏出门卡开了门,“我刚肚子饿了,下去吃了一碗面……”
她故作镇静的向萧逸然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心里却已经惊涛骇浪!
妈呀!俺滴个娘亲大舅舅耶!
萧逸然怎么还真的来了?
来干嘛?看她眼睛消肿了没?
来干嘛?看她喝热水了没?
来干嘛?他真的要进去吗?
他想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
“算了!我不进去了。”萧逸然仿佛透视了她心中的罪恶想法,将手里的两大袋子递给她,“里面有烫伤药,和……调理身体的,还有水果!”
“嗯?噢……”林月歌愣愣接过袋子。
“是……小陈非要买给你的!托我给你带上来。”萧逸然一脸平静。
“噢?小陈为什么……”林月歌想不明白。
“可能他……想让你多照顾照顾胡周吧?”
“啊?”林月歌一脸不解,“小陈跟胡周……挺要好的吧……?”
“不知道。”萧逸然说完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林月歌怔愣地将东西提进去,始终没弄清楚状况。
第二天,林月歌早早到了片场。
导演还没进入工作状态,正坐在躺椅上喝着茶,戴眼镜的制片坐在旁边和他说话。
林月歌走过去,“张导,脚本您看了吗?”
导演喝了一口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月歌,哦不,小林啊,导演我也是分身乏术啊!”
“噢!那什么时候能定稿?”林月歌问。
“还有一些戏,可能需要改动。”导演端着杯子,样子像是在思考人生。
制片在一旁帮腔,“月月,坐?”
林月歌笑着摆头。
制片笑了笑,替导演解释,“月月,好些演员……包括男一女一,都还没进组,可能戏份上,还有好些要改的,咱们慢慢来,不急,哈?”
林月歌心里想,怎么?以为她是第一次当编剧就不知道套路了吗?
什么叫不急慢慢来?其实只要脚本改好了,她就可以不用呆在这里了啊!反正跑龙套也跑过了,帅哥也看过了,可惜帅哥是个gay……
算了,她不走,还留在这儿干嘛?况且,她这两天还真有事儿……
“那……既然一时半会弄不完,我今天明天请两天假行吗?”林月歌问。
导演放下茶杯,哈哈一笑,“小林有什么事只管去办,正好我也趁这两天把你改过的脚本看看,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要改的,到时候列一个单子给你。你回来就可以改了!”
林月歌欣慰一笑,“啊!那敢情好!谢谢张导了!”
制片笑道,“月月真是见外,跟我们还这么客客气气!”
怎地?即便她放荡不羁爱自由,那就不允许她同时兼有,有礼有节不卑不亢的优秀品质么?
林月歌点头,“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
制片又说,“月月这么有礼貌,家里对你的教养一定很严格吧?”
一听到“家里”两个字,林月歌心中一抖,面上虽笑,却融了些苦涩,“还好还好……那我先去忙了……二位慢忙,注意身体!”
今天萧逸然的戏可能不在早上,她环视了一周也没看见他的人影。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掏出手机开始订机票。回h市,她也就是在每年这个时候了。
h市,白鹤公墓。
林月歌盘腿坐在一块墓碑前头。
“妈,我什么也没带,就过来让你看看。”
“我现在挺好的。你在那边不用担心我。”
林月歌心里有些不好受,想掏出烟点上,又怕被妈妈看见了会担心她,又把兜里掏烟的手伸了出来。
不远处几颗松树被秋风刮动树枝,松针一根根落在地上。有尖利的女人声音传来。
林月歌已经听出了那声音来源于谁,立马啐了一声,“大爷!还真是碰见他们了……”
起身拍了拍屁股,躲到了那几颗松树后面。
尤霞走在前头,“你快点啊!磨蹭个什么劲!”
林子庆双手插兜,慢悠悠走在后头,“你急什么?死人又不会跑!”
“呸!你说的这还是人话吗?那可是你爸!”
“算了吧!”
“你……”
林月歌想抽烟了,打火机的声音应该会让他们发现,还是忍忍吧!
“唉!老林啊!”尤霞已经站在了林月歌父亲的墓碑前,“你怎么也不多保佑保佑你儿子啊?你看他现在要老婆没老婆,要事业没事业!”
林子庆走上前来,“你动作快点!别瞎逼逼了!”
尤霞扭头瞪了他一眼,将袋子里的几个苹果磊一小碟子里,搁在墓碑前头,“你怎么说话呢?还不过来磕头?求你爸保佑!”
林子庆不耐烦得很,“我这可是新买的裤子!!别跪了,我就鞠个躬就行了!”
尤霞点了三根香递给他,“乖儿子,磕个头,有好处的!”
林子庆一听有好处,才笑着拜了两拜,插了香,回身来磕了两个头。
尤霞在他磕头的时候就一个劲儿的跟那儿说,要那墓里的人保佑他之类之类。
“行了?”林子庆拍了拍手上的土。
尤霞自己也点香拜了两拜,“老林,保佑我打麻将赢钱啊!多多保佑!”
“有完没完?赶紧的!我还约了朋友有事儿!”林子庆继续拍着裤子上的灰。
尤霞又将碟子和苹果放回自己提着的塑料袋子里,顺道还递了一个苹果给林子庆,“行了行了,别催,一年就这一回,来吃个苹果!”
“不要!脏不垃圾的!”林子庆当先往外走。
“傻儿子!这是贡果!吃了有好处的!”尤霞捏着个苹果在后头追他,想要再一次用“有好处”来哄他。
“老林又没成神仙!什么贡果不贡果?反倒是这地方,瘆得慌,苹果放这,都能染上渗人的气息,我才不要吃!”林子庆加快脚步。
“行行行,那我吃。哎你等等我,我穿的高跟鞋!”尤霞高跟鞋噔噔噔的声音终于逐渐远去。
等他们走了,林月歌才从松树后弯出来,眼中满是冷意。
她缓缓走到墓碑前头。
她妈妈的墓碑,和老林……也就是她爸爸的墓碑,是紧挨着的。但是尤霞看都没有看她妈妈的墓碑一眼。
哼。
林月歌重新盘腿坐在她妈妈的墓碑前头。
“妈,我这几天遇见萧逸然了。”
“嗯。对。就是你总说帅的那个明星。”
“他啊?还行吧!”
“配你女儿?那他不行……”
“哈哈哈,你说什么?我没自恋啊!”
“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啊?算了算了,我问了也是白问,反正你是报喜不报忧。”
“我爸?老林的事不干我事……这你就别操心了。”
“我工作有一些起色了。唉反正不管干什么,都是要坚持。写十年书跟写十天书的人,他能一样么?”
“赚得也还好,反正养自己没问题了。”
林月歌也不知道自己絮叨了多久,反正有的没的都一股脑儿说了。
毕竟一年只来这一回。
五年前,她辞了公务员的工作。
爸妈知道以后都非常生气。可是她没想到的是,一向温柔的妈妈却大发雷霆,并且还将她赶出了家门!
她拖着两个行李箱孤苦无依的站在路边的时候,就下定了要去y市发展的决心,就下定了一定要写网文写出个名堂,往后再敲锣打鼓回来在他们面前炫耀一番的决心。
可惜。
没这个可能了。
当晚她还没来得及将行李箱放进y市的宾馆,十万火急的电话就打破了她的手机。
家里煤气泄漏了。
家里人全死了。
等她赶回去的时候,只见到两具尸体,头肿得五官都变形了的尸体。
她沉默的在派出所签了字。
她沉默的处理了他们的后事。
她沉默的卖掉了他们住了多年的老房子。
她沉默的应对亲戚们的安慰,沉默的一个人在深夜独自流泪……
警方调查的结果是煤气管道老化。
她心里想的是,为什么妈妈有这个第六感,刚好在这一晚将她赶出去。
这究竟是她的幸,还是她的不幸……为什么只有她,被留了下来……痛苦的活在这冰冷的人世间。
天色渐晚,林月歌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妈,也没给你点香。下次来,给你点一整把!还给你带一瓶酒来!嘿嘿!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先撤了,太阳要落山了。”
“今晚我还得赶回s市,那边有个片场,我在那里工作……”
林月歌抓着袖子,擦了擦她妈妈墓碑上的照片,起身,缓缓走了。
路过她爸爸的墓碑前头,她停了停,看了一眼,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抬脚迎着夕阳,离去了。
父母的祭日,其实就是林月歌的受难日。每每回家乡,白鹤公墓里走一趟,五年前的那天,就会过电影一样在林月歌脑海里播放。
但这一天过去之后,她心中却能舒坦不少。这每年一次的精神折磨,就跟她每月一次的身体折磨一样,反正……它一定会来,即便再痛苦,你也只能接受。
可是熬过了之后,你就会换一种心境。因为正是有了这份痛苦,才会体会到平静是多么幸福。
人,要学会知足,不是么?
萧逸然在片场,连着两天都没见到林月歌。这天一早,他一边化妆一边拿着脚本跟男三对戏的时候,小陈终于带来了林月歌五年前事情的详细情况。
小陈附在萧逸然耳朵旁一说,萧逸然把手机日历一打开,日期一对,心中猜到她这两天不见人,应该是回家乡了。
忌日啊……
小陈眨巴两下眼睛,问化妆师,“这妆还要多久?”
化妆师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气质很冷,手上化妆刷不停,轻飘飘吐两个字,“快了。”
小陈噎了一下,低头又问萧逸然,“那萧哥我帮你去买早饭?”
萧逸然仿佛是要与一切人比冷,瞟了一眼小陈,“不必。”然后继续与男三对戏去了。
小陈这一大早被冻到了,连声喊冷,说完回车上拿外套。
小陈刚走到大楼门口,就碰上了刚从机场赶过来的林月歌。
林月歌一见他就笑了,“小陈!谢谢你的东西啊!”
小陈愣了,什么……东西?
林月歌走近了,又问,“不过……烫伤药就罢了,那芬必得和一大堆月见草胶囊……是什么意思啊?”
见过送礼的,没见过送药当礼的啊!这不咒别人吗!
小陈脑子里飞快的转啊!火星撞地球也比不上他脑细胞里突触传递信息的速度!!
一定是萧哥了!除了萧哥,他想不到还能有谁能打着他的旗号给林编剧送东西!
可是!
他他他,究竟要怎么说,才能既不让萧哥没面子,又让林编剧舒心呢?
他他他,这个生活助理真的……
好!难!啊!
林月歌拢了拢身上的风衣,“嗯?小陈?你怎么了?”
“噢噢噢,”小陈摸了摸后脑勺,“是我买的!就……听萧哥说……林姐可能需要那些……就……买了……”
嗯?林月歌认真盯着他,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也没说不是他买的啊!这……很有鬼啊!
芬必得?
月见草?
喝热水?
?
???
见鬼了!
谁?是谁以为她来大姨妈???
小陈?不不不。
萧逸然?
oh my god!
what the **???
买了五盒月见草???
他批发呢……
林月歌深呼吸一口,大城市清晨的空气竟然带着一丝难得的清新。
看破不说破,朋友有得做。
林月歌点点头,笑道,“哈哈,小陈,总之……谢啦!”
小陈尴尬扯了扯嘴角,“林姐我还有点事,去车上拿东西,先走了。”赶紧溜啊!也不知道说漏嘴没有哇!原来那天萧哥提的两个大袋子,是给林姐买的啊?!那干嘛要打他的名号啊?
林月歌前后一串,几乎将所有事实了然于胸。看了一眼小陈溜走的背影,她默默抬脚往影棚走去。
萧逸然化好妆,和男三一起往影棚走,出了化妆间的门,没走几步路,他就看到了顺着通道走过来的林月歌。
几天没见,林月歌的脸似乎尖了些,身上还是那件黑色的薄风衣,这件衣服总是能衬得她像赌神一般帅气。
林月歌长得挺大气,五官没什么特别,骨相却很好。别人身上用来表现温柔的长直发,长在她的身上,随风这么一飘,反而显出她的洒脱来。
她身上处处透着“别来惹我”的讯息,可萧逸然一联想她的经历,就觉得她的内心一定是十分柔软的。而她的别来惹我,只不过是她给她柔软的内心所加上的一层硬硬的保护罩而已。
她走过来,身后是纯白的墙壁,脚边几个空箱子,被她踢开到一边。
男三化着怪异的兽类妆容,声音却温温柔柔的,“萧哥,那是林编剧吧?”
萧逸然撤回落在林月歌身上的目光,扭头看陆雨舟。
嗯?他怎么知道她是林编剧?
萧逸然嘴上“嗯”了一声,顺手撩了撩身后的古装长发。
林月歌抬头看到了他,脸上表情一僵,她“被大姨妈”的始作俑者啊。。。
脸皮子一扯,呵呵一笑,“萧老师!这么早?”
萧逸然看着她脸上表情转换,心情顿时就不美丽了,压着情绪没说话。
“林编剧您好,”男三笑着揉了揉特殊化妆后,高得出奇的鼻子,“我叫陆雨舟,演深海异兽!”
“哦哦!你好!”林月歌着实被陆雨舟的妆容吓了一跳,正要伸手去跟他握手表示礼貌,萧逸然冷眼看着陆雨舟,“还不走?”
“啊?”陆雨舟看着林月歌伸过来的手,又看了一眼自己已经伸出去一半的兽爪。
“你不是急着上戏吗?”萧逸然冷冷补了一句。
陆雨舟想了想,还是收回了兽爪,“嘿嘿,林编剧,您看我这多有不便……”他举起爪子抓了抓,抱歉笑道,“改天,改天请您喝咖啡哈!”
“哦,没关系!忙你的事儿吧!”林月歌笑得妥帖,刚要收回手,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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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歌愣愣看着那只微凉手的主人。
萧逸然阴恻恻说,“改天,改天我也请林编剧喝咖啡啊!”
林月歌偏了偏头,不明白啊!
喝咖啡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梗吗?
怎么?不能跟其他人一起喝咖啡吗?
怎么?大姨妈不能喝咖啡吗?
她正要说话。影棚厚重的门从里头被打开,小陈火急火燎跑出来。
看见林月歌,面上一喜,“嘿!林姐!您来啦?”
看见萧逸然,面上一惊,“嘿!萧哥,到您进场啦!”
看见陆雨舟,他翻了个白眼,“嘿!深海异兽,你怎么还在这里?副导演在里头找你好几回了!正骂人呢!”
林月歌严重怀疑小陈身上安装配备了尴尬报警装置,怎么哪里有尴尬,哪里就有尴尬救火员小陈呢?
而且……小陈怎么能跑那么快?刚刚不还在外头说要去车上拿东西吗?怎么这一忽儿就闪现在影棚里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小陈同志真是一名好同志!!咱们革命队伍有他这样一位优秀的队员,真是咱们莫大的荣幸啊!
陆雨舟朝她点了点头,赶紧进了影棚。小陈看了一眼萧逸然和林月歌依旧握着的手,也麻利的跑了。
林月歌咳了两声,抽回了手,从萧逸然身边错身而过,紧跟着小陈也进了影棚。
刚才还吵吵嚷嚷的,忽然就之剩了萧逸然一个人。
他站在那里,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刚才被林月歌踢了一脚的纸箱,沉默地拉开影棚厚重的大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