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前几日来过一趟。”叶锦曦顺着叶锦澜的目光看过去,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补充道:“那些是爹今早派人送来的几样首饰,大姐姐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闻言,叶锦澜忍不住敲了叶锦曦脑门一下,笑意吟吟的看着她:“哪有做姐姐的和妹妹抢东西的道理!”
叶锦曦揉着脑门吐了吐舌头,脸上表情真挚:“平日里大姐姐总是照顾锦曦,现下锦曦有了好东西,想着大姐姐也是应该的。”
自己疼爱的妹妹懂得知恩图报,叶锦澜便觉得一片真心没有错付于人,内心顿时泛起丝丝欣慰与暖意。
“你过两年也要到及笄的年龄了,大姑娘总要有些像样的首饰才行,爹给你的东西好好收着,别那么轻易的送了人。”
叶锦曦点点头,随即一脸钦佩的说道:“大姐姐那日出的法子确实有用,爹和府里上下都打了招呼,让他们不许怠慢了我和我娘,现在下人们对我和娘亲态度尊敬了许多。”
“如此甚好。”叶锦澜颇为满意。
这样一来,叶锦曦和四姨娘在府上的日子会比以前好过不少。叶锦澜越想越为她们感到高兴。
毕竟身上还有伤未痊愈,叶锦曦和叶锦澜聊了没多久,就感到有些疲惫,眼皮子开始往下耷拉,见状,叶锦澜便同她道了别,回了月华轩。
刚进院子,守在门口多时的蓝烟就迎上前去,福了福身:“大小姐,老爷在屋里等您有一会儿了。”
叶锦澜望了眼屋内,确实隐约能看到叶禛来回踱步的身影。她将怀中的汤圆递给蓝烟,让她抱它去玩,而后一个人进了屋。
“爹。”叶锦澜开口唤了唤叶禛。
叶禛停下脚步,转过身去,面容慈爱的看着她,指指一旁的座位示意让她坐下。
父女俩面对面落座,却陷入了漫长的寂静与沉默。
叶禛眼神飘忽不定,神色看起来纠结而又痛苦。
末了,还是叶锦澜笑着调侃他,打破了僵局。
“爹来月华轩,莫不是要和女儿比比定力?”
窗外蝉鸣声聒噪,听得叶禛更加的心烦意乱。他拿起桌上的冷茶饮了一口,才渐渐平复下心绪。
“今日之事…我替老夫人给澜儿道歉…澜儿受委屈了。”
叶锦澜听罢略感诧异,这可是教条规矩极严的古代,想不到叶禛居然会专程来月华轩同她道歉。
虽然叶禛的表态十分真诚,但叶锦澜向来分的很清,老夫人是老夫人,叶禛是叶禛,叶禛替老夫人给她道歉,她接受,但并不代表她原谅今日之事的始作俑者。
“爹不必这样,您终究不是奶奶。”叶锦澜挽袖给叶禛倒了杯茶,垂眸不去看他。
一句话,叶禛就已明白叶锦澜的态度,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注入杯中的茶水荡漾起一圈圈涟漪,最终归为平静,只余茶香在杯口隐隐浮动。
“澜儿,现下你的双腿虽已恢复,但对于当年的事…爹还是要和你说声对不起。”
“倘若当年,但凡我表现的态度坚决一点,你也不至于坐在轮椅上十年。”
“更不至于…你失去你唯一的弟弟,我和你娘失去这府中唯一的嫡子。”
说着,叶禛双手抱住了头,肩膀微微颤抖。
事情刚发生时,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后悔,毕竟身为臣子,为皇上,为皇家做牺牲,是他的本分,也是他从小被灌输的教义思想。
他手下的心腹当时也曾宽慰过他,说他娶了西梁孟家的女儿为妻,已经遭到了当今圣上的猜忌,在皇帝和太子遇险时毫不犹豫的将孟素敏巫族人的能力贡献出去,多少能让皇上对他的疑虑消减一些。
彼时他年轻气盛,在前途与亲情面前内心还是偏向于前者,可随着年龄增大,他却愈发觉得,自己当年的选择错的一塌糊涂。
打那之后,圣上的确更加重用他了,可是他和素敏的感情,再也回不去了。
若是生性凉薄之人,或许对此不会太过在意,可偏偏他叶禛是个重感情的,也极其看重承诺。
叶禛深深地埋着头,一言不发,每每提及此事,他都不敢去看叶锦澜的眼睛。
见他这般,叶锦澜心里生出几分不忍,她能看出叶禛这十年来一直在饱受那件事的煎熬。她看着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其实当年的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叶禛愣住,嘴唇微张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院外夏蝉的叫声戛然而止,屋内静的落针可闻。
“呵…”叶禛苦笑,握紧了拳头,“澜儿,你莫要安慰父亲。”
叶锦澜摇摇头:“不,我没有骗您,当年的事,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些年我之所以不与您特别亲近,是怕伤了母亲的心。”
这话不是叶锦澜凭空捏造的,脑海中原主的记忆告诉她,自己确确实实没有那么怨恨叶禛。
叶禛再次愣住,双手松开,微微颤抖着。
“澜儿不曾恨过您。”
听到这句,叶禛倏地抬起头,对上眼前人那双平静的双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震惊。
“你说的…都是真的?”
叶锦澜定定地看着他,不带迟疑的肯定道:“女儿无半分虚言。”
如果说以前的叶禛,一直是被困在愧疚的牢笼里,那么叶锦澜的这句话,无疑是将他从笼中解救了出来。多年的心结打开,叶禛不禁流下心酸激动的泪水。
“澜儿不恨爹…真是太好了…”叶禛涕泗横流,不停地抹着眼泪,
叶锦澜还是第一次见一个虎背熊腰的大男人哭成这样,一时间哭笑不得,到不知该如何安慰叶禛。
措了半天词,她才缓声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澜儿只希望爹以后不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就好。”
“嗯嗯嗯,爹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让你对爹失望了!”叶禛如小鸡啄米般点头,终是破涕为笑,忙不迭的朝叶锦澜发誓。
叶锦澜默默递给叶禛手帕,笑而不语。
叶禛缓过劲来,方才意识到刚刚的自己有多么失态,老脸一红,表情很是窘迫。
“呃…澜儿,刚才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在自己闺女面前哭成那样,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叶锦澜能理解他身为父亲的尴尬,轻笑着点了点头。
“那个…澜儿啊,你能不能和你娘说说,让她原谅爹?”叶禛不好意思的挠着头,眸中暗含期待。
但叶锦澜并没有答应他:“我娘的丧子之痛,以及对爹您的失望,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苦与难过,就要求她原谅您,便是极大的不负责。”
叶禛想了想,觉得叶锦澜说的不无道理,但眸光还是黯淡了几分。
见他丧气,叶锦澜又开口安慰他:“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只要爹对待娘的初心不变,那就还算对得起娘。”
“...嗯。”叶禛脸色稍霁了些。
树上的蝉像是休息的差不多了,再次此起彼伏的鸣叫起来,声音比先前更为嘹亮悠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