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雾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五日,无论谁去敲门,都无用。若非是尚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波动,夕颜怕是已经破门而入,生怕他一时想不开去找罹诀了。
但忘川知道,他只是需要时间去静静,加之那日与他一战,倒是也让自己元气大伤。所以夕雾闭门不出的这几日,忘川也几乎都在房里自行疗伤,两头都如此,倒让苏浅汐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了。
她对这件事所了解的,仅限于银鳞曾说的那些,除此之外,一概不知。但看起来,似乎只有她自己是这样的,其他人好像都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现下夕雾城主闭关,忘川也在养伤,若想弄清楚这件事,就只能去问另一个当事人了。
几经考量后,苏浅汐还是敲响了夕颜的房门。
因为夕雾的缘故,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将苏浅汐迎了进来。
“你是想问我兄长的事吧?”
夕颜转身坐下,她对苏浅汐的来意一清二楚,反倒让她有些窘迫了。
“嗯……”苏浅汐答应着,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夕颜却忽然向她身后望了一眼,有些不屑的问道:“怎么,你那个小跟班没同你一起?”
苏浅汐恍了恍神,随即便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幽恒。
像是她的错觉一般,这二人似乎有股莫名的火药味儿,从第一日到这里时便是如此。不过话说回来,自打到这里后,幽恒确实不像从前那般爱黏在她身边,有时自己跑出去不知做什么,很晚才回来。但为了打圆场,苏浅汐也只是敷衍道:“幽恒她……应当是有自己的事吧……而且,她不是我的小跟班,我一直都拿她当妹妹的……”
“哦?是吗?”夕颜的表情有些轻佻,言语间满是不屑,“那你可要小心些,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的这位好妹妹日后可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来……”
“什、么?”
夕颜瞟了她一眼,随即收回了目光,苏浅汐看得出,她明明是有话想说,却不知为何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没什么。”
“原本我以为,忘川上神会告诉你,结果并没有。”夕颜轻描淡写道,“原本这些事,哪怕烂在肚子里,我也不会说一个字,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罢了,告诉你也无妨。”
夕颜十分潇洒的甩甩手,招呼她坐下。她这种英姿飒爽的模样看得苏浅汐有些莫名的崇拜,自己并非那般性格的人,却很是羡慕。
“你既然知道忘川上神的身份,那应该对这些事也不会像普通人一样大惊小怪的……”
这话不假,苏浅汐这些年,可谓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经历过了,旁人只能在话本子里听的鬼怪异事,她早已司空见惯。
“兄长当初为飞升上神所历情劫,神力全失,记忆全无,成了一介凡人,若是普通凡人便也罢了,平平淡淡过完一生,这劫数也就过了,可偏偏,投生在了一青楼女子腹中……”
“啊?这……”
“你记不记得,那晚罹大哥唤我兄长什么?”
苏浅汐想了想:“好像是……墨儿?”
夕颜点点头:“没错,青墨,那是兄长在青楼时的花名,他为男儿身,虽卖艺不卖身,却因容貌比女子都略胜几分而名动京城,又因琴艺高超引得无数风流才子对他留情,可他是男子的秘密除了他的生母和老鸨,再无旁人知晓。一日,在他登台表演时,一位台下的看客喝醉了酒,那人是个位高权重的,偏要将他掳回自己府中,旁人碍于他的权势不敢阻拦,若是他此时自尽,那这劫数也算是完了,可偏偏,有人出手救了他……”
“是……罹诀?”
“没错。罹大哥他本就性格刚烈,又不是普通人,见不得这种仗势欺人之事,他硬是将那纨绔子弟暴打了一顿,救兄长于水火之中,又将毁坏的东西悉数折成现银赔给了老鸨,众人对他很是倾佩。经此一事,他二人算是相识了……”
“那后来呢?”
“后来,罹大哥便经常去捧场,或者说,后来他的每场演出,罹大哥几乎都在,久而久之,兄长便对他动了情,可因为自己是男子的缘故,他从未对罹大哥袒露心意。直到那一日,那个被罹大哥暴打的纨绔子弟带了一群打手找上门来,要挟老鸨要么交出兄长,要么就将此处夷为平地,可那日,兄长并未登台,罹大哥也没有来,无奈之下,老鸨只得交出了兄长……”
“原本,那人要兄长的目的便不纯,就在他要对兄长行苟且之事时,他发现了兄长的男儿身,并因此震怒,将兄长囚禁于密室中日夜折磨,还迁怒了青楼众人,唆使人往后院放了一把火……”
“几日后,待罹大哥再去寻他时,便只剩下了一片废墟。他向周围商户多加打探才知道了兄长的下落,趁着夜色将他救了出来,又遍请名医为他医治,虽捡回了一条命,但他的秘密也守不住了。尤其,罹大哥对他无微不至的照料,使兄长越来越难以隐藏自己的心意,他觉得他不能继续拖累罹大哥,便留了一封书信不告而别。”
“鲛人族的五识异于寻常人,要找到兄长并非难事,那次,兄长被罹大哥找到后,说什么都不肯跟他走,直到最后,兄长实在拗不过他,才不得已对他道出了自己的真实心意,本以为这样罹大哥就会永远离开他,可谁知……”
苏浅汐接了下去:“谁知,罹诀的心思竟与城主如出一撤?”
夕颜叹了口气,有些玩笑又有些无奈:“是啊,兄长自己都未曾想到,罹大哥对他竟也是那般心思,两人还心照不宣般的谁也不曾开口。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也是了了他们一桩心事,后来的日子,他们一个抚琴,一个舞剑,住在一片村庄里,虽贫苦了些,可也逍遥自在。”
听到这里,苏浅汐只觉得是一段佳话。可一个念头忽然涌上她的心头。
她记得,夕颜说过她同自己一样是人。
她还记得,那晚她说,罹诀和夕雾于她有救命之恩。
终于,她还是随了自己的好奇心问了一句:“他们二人之间的事,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我”夕颜扭头看了看她,故作轻松地说了一句让人无比震惊的话:“我可是那场大火里唯一活下来的人啊!”
花开彼岸情动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