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山医院的走廊上,程峰、多吉、还有夏思飞,三个男人都低着头,面色凝重。
程峰一拳砸在那雪白的墙上,那双不大的眼睛也因为愤怒而精神了不少。
“妈的,那个保罗就是个卑劣小人,当初美玉奇葩就应该毒死他!”
“他凭什么那么讲老师,他有什么证据?!竟然还有那么多人跟风,真是德不配位。”多吉一脸怨愤。
夏思飞透过病房的门,静静的望着里面,那里面躺着的人,在几个月前,还和他在食堂里一起吃饭,一起聊实验,一起聊慕展颜的八卦。可是,如今这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已病入膏肓,等待着死神降临。
“罗云阳在哪?”慕展颜安静的站在那里,那声音飘于虚空。
“慕老师”多吉抬起头,眼中有热泪滑过。
“美玉奇葩,你终于来了,罗云阳一直吊着一口气在等你。”程峰拉住慕展颜就往病房门口跑,完全不顾及御风那张阴寒的帅脸。
惨白的病房里,罗云阳安静的躺着,慕展颜站在门口,看着病床上有点变了样子的人。他的嘴唇已干枯流血,面色肿胀,再也不是那个器宇轩昂的年轻人。
她从一入剑桥,便和他一起做实验、写论文、出野外。他们一起挂在嘎隆拉雪山的峭壁上,那下面是万丈深渊。他说,你死,我陪着。
他的身体那么好,他一直很自律,坚持锻炼,连感冒都不曾有过。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却要躺在这间病房里,垂死挣扎。慕展颜终于流下泪来,倚在墙上轻轻抽噎。
“你来了,展颜。”罗云阳气若游丝,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云阳”慕展颜快步至病床前,握住他的手,泪如雨下。
“展颜,不要哭,不要哭,我这几日一直梦到你,还有那棵合欢树,我舍不得走,我想再看看你。”罗云阳干裂的嘴唇一翕一合。
“云阳,你不能走,你说过要给我刷一辈子试管的。”慕展颜抽噎着。
“你忘了,我也说过,人的一辈子有长有短的,你看我这辈子就有点短,可是我不难过,因为我遇到了你。“
“云阳”慕展颜轻声唤着。
“你的脖子还疼吗。”罗云阳盯着她脖子的纱布。
慕展颜摇摇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们有欺负你吗?”
“没有,我还难为他们的,让他们准备蔬菜沙拉,不要沙拉酱,清蒸鲈鱼,不放任何作料,他们没有鲈鱼,给我准备了石斑鱼。”
慕展颜絮叨着,斑斑点点的泪痕中,现出一抹调皮的笑,她多想将这些事情炫耀给罗云阳听。那时她就想,如果能活着回去,一定将这些事炫耀给罗云阳听,他一定会夸她的。可是,她是活着回来了,罗云阳却要离开了。
罗云阳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容,那明亮的眼眸依然干净温暖,
“展颜,以后程峰和多吉会帮你,把你的那些想法都实现,把我们的课题进行下去,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可是,我想让你帮我,我不喜欢其他人,尤其是程峰,他是个坏人,总叫我美玉奇葩。”慕展颜抽噎着,大颗大颗的泪滚落下来,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罗云阳又扯出一个痛苦的笑容。
“展颜”罗云阳呢喃着。
慕展颜轻声应着,唇角抖索着,心里悲痛不已。大夏axiabk
“能遇到你是我这一生的幸运,如果有来世,我希望再早点遇到你,早于肖锦年,早于任何人,好吗?”
“嗯”慕展颜轻轻点头。
“你再为我唱一遍送别吧,我只听你唱过一次,真好听。我好想那棵合欢树啊,那时我们在树上,你还握住了我的嘴巴,我好想那个时候。”罗云阳轻轻的吐着气。
慕展颜泣不成声,抽噎着哼起那首送别。罗云阳无神的眼睛努力的看着她,忍不住想抬手为她拭去泪水。可是那手最终还是没有抬起来,便无力的轰然垂下。慕展颜伏在他身上哀恸不已。
众人跑进来,忍不住都落下泪来。御风想把慕展颜从罗云阳身上拉开,可是死死的抱住他,抱的那么紧,紧到御风也伤痛不已。慕展颜知道只要自己一放手,那罗云阳就会变成一抔黄土,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妈妈,妈妈,你冷静点。罗叔叔已经走了,让他安心的走吧。他那么喜欢植物,现在可以和它们在一起了,妈妈”肖慕颜也哭了出来。
慕展颜悲哭良久,才缓缓抬头,一遍遍看着罗云阳的脸,似乎要将他刻在脑子里。她微微倾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便挣扎着站起来,踉跄良久,终于轰然倒地。
罗云阳,这位全球著名的植物学家离开了人世,终年三十五岁。
远在日本的雅子半夜惊醒,她摸了摸眼角,泪水还未干,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哭的那么悲伤,将自己的老公和女儿都吓到了。雅子的老公抱着她,一遍遍柔声安慰。那段过往,那段刻骨铭心的爱,终是要埋葬了。
慕展颜自从晕倒后,便躺在无量山的病房里,一直沉睡着,似乎再也不想醒来。御风和肖慕颜寸步不离的守在病榻前,徐萌担心两个男人不会照顾人,也从丽江赶来。
“也许,她在做一个好梦吧。”徐萌握住挚友的手,一颗女汉子的心也柔软起来。
“也许她和罗叔叔去爬那棵合欢树了。”肖慕颜看着自己的妈妈,俊朗的眉眼里淡淡的哀愁。
医生推开门,御风赶紧上前,肖慕颜和徐萌也跟了出去。
“怎么样?检查正常吗?”御风一脸着急。
那医生竟然笑了一下,快速说:“一切正常,肖太太怀孕了。”
三个人忽然都愣在当场,不知道是喜是悲,肖慕颜竟下意识的瞪了御风一眼,那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你瞪我干嘛?!你瞪我干嘛?!又不是我,我倒希望是我!”御风一脸委屈的低吼。
徐萌看着这对活宝父子,忍不住摇头。
“医生,怀孕多长时间了?”这个时候,还是徐萌这个女人最明白。
“一个多月。”
御风又忍不住回瞪了儿子一眼,总算洗刷了冤屈。第二天早上,慕展颜终于醒了,眼前是徐萌,她正握着她的手,一脸笑意。
“徐萌”慕展颜轻声唤着,唇角微扬,每次她最艰难的时候,她总是在她身边。一个罗云阳,一个徐萌,辈子有这两个好友,也是不枉此生。
“展颜,你怀孕了,你要坚强,为了孩子也要坚强。”徐萌拍着她的手,声音坚定。
“嗯,这是肖大哥的孩子。”慕展颜嘴角一抹笑,眼角有晶莹的泪水。
杨李得知消息后,第二天便从英国赶来,她准备这一年都待在无量山医院,慕展颜肚子里的孩子是肖锦年的,这次是真的,这孩子一定不能有事。
随后,便是罗云阳的葬礼。
按照他的遗嘱,他的骨灰被葬在了三个地方,剑桥植物园的那棵合欢树下,无量山植物研究所,那个种满无尽夏的小花园里,还有他在无量山房子旁的合欢树下。那房子他已留给了慕展颜,今生不管慕展颜在哪里,他们都能彼此看到。
碑文上写着:这里长眠着一棵树。这是慕展颜亲手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