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顺从地向城主行去,却听到城主陈墨白的斥责声再次响起:“沏茶这种事情,还需要姑娘动手不成?再有下次,直接打杀出去!”
平生暗道侥幸,却又心下黯然,楚梦瑶提议她动手沏茶,是在这等着她吗?
人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不相信,短短时日,楚姐姐已经变的如此面目全非。
好在刚才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待到楚梦瑶一脸好心地要她动手沏茶,这种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她直觉地回答了不会沏茶,果然蒙对了。
现在看来,城主爹只怕已经被她们惊动,方才她若是不肯沏茶,便是不孝,若是沏茶了,便是自降身价,总之,前狼后虎,怎么做都是错。
陈墨白缓步踱回了房,平生低头跟在他身后,规规矩矩地立在了门口,城主踱到了书桌前,回头一望,眉头微微皱起,这个大女儿是胆子太还是规矩过头了?
于是,他带着点薄怒命令道:“到我跟前来!”
平生轻轻应了一声,甫一抬头便愣在当场,这里,简直是书的海洋啊。
这间房子占地面积极大,却被一排排的书架全部堆满,便连城主陈墨白的书桌也被挤到了一角,屋子里除了书架,就只有这么一张楠木书桌,还有两把椅子,显而易见,这是城主爹平日里会见心腹的所在。
平生原本有些忐忑的心瞬间安定下来,似乎这满屋的书山给了她勇气一般,她沉静地迈开步子,极为端庄地行到了陈墨白身前,轻轻一福道:“爹爹唤女儿过来,所为何事?”
陈墨白默然半晌,沉声问:“你今在袁府是怎么回事?”
平生斟酌了下措辞,沉稳地回答道:“今日去袁府祝寿,女儿发现,女眷太少,就想早点离去,不成想门口遇到父亲。后来了回到袁府,自觉不易抛头露面,就在偏房里待着。”
陈墨白手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那袁池的生辰宴席,我本不打算去,若不是临时起意去了,还不知道他邀遍世家子弟!他这是要干什么?藏着什么心思?你可知情?
还有,你个闺阁女儿家家的,在那里凑的什么热闹,不早点回府,还耽搁到如此夜深!”
这话的却是有些过了,平生正要反驳,却听到城主爹继续咆哮道:“上次我便已经要二夫人管教你,你以后少和那袁池还有那云羡游来往!”
平生越听越难受,猛地扬起头,一字一顿地道:“不错,我确实欠管教!因为长这么大,我的亲生父母没人管我!”
这句话出来以后,平生心头一轻,多年以来压在心头的大石似乎被搬走了,她的理智瞬间崩塌,便如同有了裂纹的堤坝,再难挡住感情的洪流。
平生死死盯住陈墨白,这个玑城一城之主,贵不可及的城主爷,诸般恶毒的言语争先恐后地从她口喷薄而出:“城主爹知道我时候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吃不饱,穿不暖,这还是平安爹娘克扣自己及自己的孩子,把好东西都让着我的前提下。你想想他们日子有多苦?就这么苦的日子,他们还是把我养活了!而你,我的亲生父亲,你在哪里吃香的喝辣的软枕高卧?”
平生娓娓道来她刚到灵株派外门的日子,那些日子不上美好,她可以是咬牙坚持的,唯一的美好,就是平安一直在,一直陪着她。
看着城主爹气的满面涨红,莫名的快意,平生对着城主爹郑重的施了一个大礼,郑重地道:“谢谢父亲赐了女儿生命,但是女儿,真的没学过什么规矩,能够活下来,已经是平安爹娘的照拂了。”
话罢,平生不再言语,压抑的沉默弥漫在了父女之间,陈墨白死死抓住了左胸,仿佛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整个人颓然地跌坐椅子上,一下老了好几岁,他无力地挥了挥手,沙哑着嗓子道:“你回去吧。”
平生再次深施一礼,挺直腰杆向外行去,到了书房门口时,陈墨白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以后,多听听二夫饶教导,她也曾是名门淑女。”
平生猛地转过身来,一双眼睛明亮地看着陈墨白身后,她一进来就现了,那画的春装美人,正是她在楼主袁池那里见过的少女画像,是她的母亲。
否则的话,她是断然不会如此冒失地回忆起童年,直言讽刺自己是个有爹生没爹养的孩子!
她在冒险,幸好,她赢了。
墙上的美人儿一手抚梅枝,一手轻提裙摆,却比袁池那幅画的样子又成熟些。
修士的年龄是看不真切的,画中的母亲美艳不可方物,最最重要的是,她的腹微凸,明显是身怀有孕时画下的。
也就是,至少自己在出生以前,母亲还是被深深眷顾着的啊。
平生两眼微湿,眨也不眨地盯着墙上的画像,缓慢而清晰地道:“只有我娘配教导我!而我的娘亲只有一个,而她,已经死了。”
话罢,平生调头就走,再也不想看城主爹一眼,再也不想看她所谓的母亲一眼。
在她心里,她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而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有父母疼爱的,很明显,她就是那个例外之一。
她可以感怀身世,但是,一次足矣,若是因此垂头丧气,怨尤人,却大可不必。
早晚有一,她会成亲,会有属于自己的家,属于自己的真正的亲人,而这个所谓的父亲,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平生越是如此畅想未来,眼睛越明亮,她会让自己的孩子快乐而幸福的成长。
平生没有看到,她走以后,陈墨白缓缓地转过头,痴迷地看着墙上画像,视线却最终落到了画女子的腹之上,喃喃道:“婉兮,她长的很像你,性格却一点不一样,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孩子啊!”
平生一冲出去,便与手捧茶盏的楚梦瑶撞个满怀,茶水溅了她满身,却丝毫感受不到温度,只裙子湿了半边,水淋淋地贴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