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叔带着一家子来送她,红嫣和纱嫣一个个也都眼红红的。
“你们好好照顾自己,纱嫣可要盯着红嫣看完那些书,多大的丫头了不识字会被骗得。还有,不必理会京中是非,如今这里是胡府,不再是镇远侯府了,好好经营生意,都平安喜乐就好,记住了,不必过于感伤,万事朝前看。”
阮泠也红了眼眶,匆匆上了马车以免失态,马车载着她们离侯府越来越远,突然听见身后胡叔的苍老的声音。
“胡集恭送小姐,愿小姐此去万事顺意,平安喜乐!”
小绒还是没忍住,吭哧吭哧的哭的不停,阮泠伸手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小姐,咳——我不是…不是不愿意跟着小姐,我可愿意…愿意跟着小姐了。只是…只是在侯府待了这么多年,我…我舍不得。”
“我知道的,小绒舍不得,没事,好好哭一场,哭完了就好好面对新的路途。”
阮泠搂着绒嫣看向另一个对比之下十分安静的人。
“纾嫣,我们要离开汴京城了。”
看她只是平静的看着窗外的风景,没有喜悲,半晌才悠悠开口。
“离开了好,离开这座大牢笼才有更大的世界。”
阮泠握住她的手,她看上去有些局促。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彼此的亲人了,你不必再叫纾嫣,叫回自己的本名就好,小绒呢也不必再叫我小姐今后我们就叫彼此的名字。”
绒嫣擦了擦脸,小脸有些不安也有些期待。
“真的吗?可是不用称小姐了称什么呢?”
为了逗她开心,阮泠故意夸大的做了一副思考样子。
“你想叫什么呢?阮泠,泠泠,泠儿?”
小绒开心的紧,连忙点头,
“泠泠好,就泠泠!好听。”
阮泠拉着谢纾示意她也说说。
“我就叫名字就好。”
谢纾还是有些放不开的样子,阮泠促狭着逗她。
“那我叫你小纾儿,小纾儿?”
谢纾还是脸皮薄一下子就羞红了脸,可她越这样阮泠就越起劲,铁了心的要逗逗她。
“阮泠,太陵山到了。”
车队停了下来,元冀敲了敲门框,阮泠下了马车,跟着他走过一段山路,爬上一个小山丘。
“广陵王殿下葬在这里。”
阮泠托他提前打听了陵墓,说是离京前定要来祭拜这位广陵王殿下。
英烈广陵王之墓。
墓前有一些占满灰尘的纸笺,她随手捻起一张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竟是两行娟秀的蝇头小楷。
梦里惊才绝艳少年郎,而今争戎沙场,魂归何方?
“竟是情诗,这么多,是有多少闺中少女为你泪断肠?”
她把所有的情诗都整理出来,拍了拍上面的灰,还从土里刨出几张天恩寺写的早登极乐的符文。她坐在墓碑前一张一张的叠好从袖中摸出一个荷包装进去,挖了个更深的坑埋好。这些纸笺寄予了最美好的感情,不该遭人践踏。
认真的埋好纸笺,她方才从地上站起来对着碑文双手作揖。
“季景宸,信任你也没用呀,你还是没回来,我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刚烈呢,你不是挺聪明的嘛,怎的……罢了,罢了,我也要走了,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汴京,在这里我没什么朋友只能来见见你了。”
元冀递给她酒壶,阮泠尽数倾倒在墓前。
“这壶酒敬你。”
接过另一壶酒,仰头入喉,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咳咳咳——”
本小姐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喝酒,真是够难喝的了。
“我没想到,竟是你来了。”
这声音倒是熟悉,阮泠回过头,来的正是那位前不久百花宴的李清歌李大小姐。
“不是阮徽你倒是失望了,失去了一个大好的嘲讽她的机会呀。”
阮泠擦了擦嘴角的酒渍。
“我其实也想看看你究竟要装傻到什么时候,女学的同窗都说你最是平易近人,现在看来其实不过至善无情,你的心才最是凉薄。”
这点她也没说错,萧衍从前就有说过,他喜欢她如和煦春风一般待人,但靠近之后却发现春风吹过却是十尺冰冻之寒。虽然她一直都觉得这不过是萧衍的借口罢了,一个男人不喜欢你了,你再美好他都不喜欢。他喜欢看阮徽的清高,因她一直受人保护哪里见过人心寒凉?在沉月坊讨生活,为了生存,她做的是最危险的生意,她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为生计奔波。都说寻常夫妻简单幸福,殊不知贫贱夫妻百事哀,当温饱都成了问题,那还有什么性格自尊,风花雪月?他看不上她圆滑世故,待人和善,不过因为这就是他从前的写照,不肯低头却不得不低头,他呀,最不愿面对的就是过去的人生。
不过听着李清歌的话确实不大顺耳,现在的她也是有资本清高清高呀,借着酒劲毫不客气的还给她。
“李大小姐才是更厉害的,为了和姐姐争个高下从来都是装作对季世子不屑一顾的样子,其实你讨厌姐姐不就是因为季世子吗?”
许是酒确实喝的猛了,阮泠的言语也越发大胆起来。
“可惜你们啊,谁都没入那广陵王殿下的眼,神女有梦,襄王无意。”
李清歌看着此刻的阮泠因着酒劲儿倒是没了那平时圆滑客套的样子,多了几分真性情。
“李清歌,靖王非你良人,如今的誉国公府何等地位何必下嫁。他那个虚与委蛇的人…唉?实在是话说太多了,差点…行了行了,李大小姐,我走了,后会…有期。”
摆了摆手,步态已经凌乱,绒嫣连忙扶住她上了马车。
“小姐,何必同那落魄小姐说那么多呢?”
李清歌的侍女开口,这阮小姐委实有些疯疯癫癫的不像话。
“大约觉得她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送别她的“朋友”,送别她的真心,就是彻底要与年少绮梦告别了,她何尝不知靖王并非良人,可这是属于她的路,千难万险也要走下去。
阮泠许是将酒喝猛了,一上车就睡了过去。
“近段时间来,阮泠她…是否有什么变化。”
谢纾看着睡得熟的阮泠问绒嫣,心里有些疑惑,她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有,自侯爷去世之后小姐像是变了个人,从前小姐性子有些温吞,不过人还是挺好相处的。如今…你也看到了,虽不像李小姐说的那般时时刻刻都爱笑,可是也是极会处事的了。”
谢纾没来由的问题也没让绒嫣放在心上,车马劳顿她倒是也眼皮打架,不一会儿就呼吸绵长。可谢纾却是难眠,她看着熟睡的阮泠,神色愈发凝重。
远方的古城又是怎样一番景象,离了汴京的人最终又将归往何方
第一卷,汴京城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