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本来是被喻荣昇的人将这些事压住的,可安静了没多久,不知道是谁又暗自买通了媒体大肆印发报纸。记者媒体们自然不会跟钱过不去,钱给到位了,什么事都好说。
于是甫州城里报纸通天飞,像是纷纷扬扬的雪花一样,所到之处都能看到报道。喻仁封接到电报后,更是焦头烂额的,让人赶紧将这件事再压下去,但是怎么说也是于事无补了。
喻仁封的五弟喻世洪得知后当即就携着军中与他交好的人,又带着荷枪实弹的卫兵直接踏进了喻家大宅,在会议桌上借由此事大作文章:“章先生遇害生死未卜,大少爷又身负重伤在外,实为雪上加霜。但是如今战事频仍,喻家不可一日没有重将,二少爷既为少将,我提议由他暂代督军一职。”
喻仁封当下就恼怒了,这群人平日里都阿谀奉着的,对他们比对亲娘都要殷勤,现今自己家里出了事,他们倒是比谁都着急。
原因又尚未调查清楚,就以此来上赶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喻家失势似的。他一摔杯,当即否决了喻世洪的提议,并且要求调派呈州督军林宗华过甫州。
不等喻荣柯有任何表示时,喻荣柯的舅舅倒是不乐意了,站出来也加了把火:“大帅年事已高,人犯糊涂,二少爷在军中领兵已久,陪着他出入战场的士兵也不在少数,何不比一个外人要更加尽忠职守?喻家此番突逢变故,我同意由瑞泽暂代督军,合情合理,也能服众人之口!”
“反了,你们都反了!”人老了就多毛病犯,这一动怒,喻仁封的血压就急蹿了上头,他本就心脏不好,这下子便是心绞痛得昏了过去。
醒来之时竟讲不出话来了,府里的私家医生诊断后是癔症性失声,不过意识还算是清醒的。
可那群人也不这么认为,既是讲不出话来,又怎么能认定神志清醒呢,借着防止被敌军趁虚而入的由头,各分兵势迅速围占了喻仁封的行辕。
喻仁封一直都知道自己那五弟喻世洪虽然明面上积极的拥护着他,但一心却想要扶持他的二儿子喻荣柯上位,横竖怎么说也都是一家人,这些年来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成想他的狐狸尾巴终于是在这一刻藏不住了。
喻津言每日都会去给喻仁封问安,这日再去时,他已经能发出轻微沙哑的声音来了。
因为眼下甫州被封,喻家被围,呈州的兵调不过来,连林宗华也被他们拒绝进城,他忧心那帮狼心狗肺的人还会干出什么事来。喻仁封艰难的用着细微的耳语让喻津言速速赶去张马桩,暗中调查此事,如有变故,就要即刻向欧阳家请兵南下。
喻津言心想,如今父亲病重,既不能开口又只能卧在床上,血压又一直居高难下。喻荣柯面对着五叔和舅舅的联合逼宫父亲大人,站在他们那边的人又不停地在他的耳边吹风,如此的境况下,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也许自己这一离开,父亲就会陷入危机,可若不走,欧阳家的援兵就迟迟下不来。如此当真是火烧眉睫的情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委实两难。
经了一番着重思索,喻津言还是决定拿上师父的那个公文箱,当即就要安排出发。他几乎没有带一兵一卒,甚至连平日里跟着他进出的陆副官,他也将他留下了照守父亲。
父亲病了之后,喻荣柯已经下令要将甫州封城了,不仅如此,还将府中的女眷都圈了起来。如若要出城,就必须得借二嫂一用,只是她的表弟傅尚又刚死在自己手里,他无奈如何都劝说不动只好铤而走险的挟持了她,要她协助自己顺利离城。
喻津言安排了一辆汽车,将辛云捆了起来塞进了后排,就命汽车夫赶紧开车,他坐在辛云的旁边,一路上拿着枪抵着她的后腰。
辛云只是感受到冰凉的枪眼抵着后腰刺入了骨,更凉的却是心里头。
自从傅尚死了之后,傅利生只是过来一次,还是辛云请他到家中来的。她本想将留给傅尚的钱票交给她的舅舅,可后来却反悔了,大可没有必要如此糟蹋钱财,也就只字未提了。
傅利生……果然是为利而生,傅尚好歹也是他的儿子,却成了他为利而交换的棋子。她感慨道原来人情居然能淡薄如此,自己又何尝不是沦为了喻荣柯与喻津言兄弟二人争斗的棋子。
辛云一路上都紧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怔怔的看向窗外。车子开得飞快,快到连树都糊成了影子,直叫人眼花缭乱。
喻津言见她总是板着生死已然置之度外的神态,却开口跟她说了话:“二嫂,对不住,我实属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
辛云突然鼻尖一酸,她向来都是极其感性的人,却一直强装着理性,这一刻不知道是为何,眼泪突然决了堤,但她仍旧看向窗外。因为她的手被困了起来,无法擦去眼角的泪水,只能任由着流淌下脸颊,再打湿了衣领。
喻津言心下百味交杂,不自觉的掏出了衣衫里的一块手帕,为她拭去了那一道泪线。她终于肯转过头来看着喻津言,喏喏的说道:“三弟,你对宋清栀也如此温柔过吗?”
喻津言看到她眼里的晶莹,顿觉那帕子有些烫手,也不再拿着了。又从侧夹里摸出了一把小刀来,割断了麻绳,松绑了辛云的手,将那手帕塞到了她手里,“贺琅冒犯了。”说完就悄然往车门边上挪了两下,这回换他直直看着窗外了。
辛云见着他似乎对自己避之不及,发笑了起来:“我真羡慕你能够遇上自己喜欢的人。”
喻津言听闻,瞳孔微微一缩,心跳骤然落了半拍,暗自攥着拳头,直到失了力气才松开,他看着已然发白的掌心,轻笑着:“二嫂与二哥情投意合,有什么好羡慕我的。”
辛云仔细摸着那块手帕,下角有一处绣着栀子花,旁边轻轻浅浅的泪花是她的泪痕,却暗淡失色了。她沉吟着:“我羡慕的是三妹妹身边有你如此爱她。”
这句话辛云说的不轻不重,却让喻津言心下有些许痛楚,“二嫂这话说的,叫我真是难为情,我不爱她,她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他回头看着辛云正兀自抠着那刺绣,也没再说什么了。
好半晌,辛云才将那手帕子还给了喻津言,说道:“你总是如此的口是心非,若你不爱她,你会爱谁?”
而喻津言没有再听她说话了,一下子将她还到自己手里的帕子胡乱揉作了一团,塞回到了衣衫内的口袋里,催促着汽车夫再开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