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到阴天多云的时候,太阳便出得越来越迟。
今日天刚亮了起来,弁夫就在门外打起了灯,其实时候也不早了。
喻津言自从来到张马桩之后,也许是从这几日开始吧,便一改往常那样,也不再晏起了,有事的时候都会早早的就出门去。若不是出门,便有欧阳昶之寻过来与他说事。
他不在的时候,书房都有弁夫守着。
今日见着欧阳昶之来到,喻津言倒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小酒小菜招呼,而是将书房外弁夫打发走了,就将欧阳昶之请进了里间。
弁夫知道他们必定又要谈公事了,只是进来冲了一壶茶,好生招待下,就又走了。
欧阳昶之细细品过那茶,说道:“嗯!这大清早的啖一口茶,果然能令人心旷神怡,扫却一身疲惫了。”
喻津言端起了一杯茶水来,任着茶杯在指尖来回运荡,却不喝,仿佛是嘲弄道:“好喝你就多喝些,我这里其他的不多,茶和酒倒是最多!”
欧阳昶之凝神,放下了那杯茶之后,便走到了书台前,踱起步来绕了一圈,仔细打量着这偌大的书房。
喻津言见着他这一举止,心下疑惑,便问道:“七弟,可是看上了什么物件?只是我这书房里的东西,应该都入不了你的眼。”
欧阳昶之摸着书台上那盅香薰,漫不经心说道:“三哥的大方我自然是知道的,我只是觉得待在三哥这书房里,整个人的思绪都放松了许多,也许是这个香薰的效用。”
喻津言望了过去,丝炉里的香静静的燃着,将里面的香料化成了一缕接着一缕的细烟细雾,慢慢地升腾了出来。
他向来都有熏香的习惯,别处尚且可以不熏,但唯独在书房里不可缺少。
“那个香薰,熏的不过是普通的香而已,也许是你这几日太劳累,来到我这,自然是要放松许多。”
欧阳昶之收回了手,笑着说道:“那是,我平日里无事的时候,也最爱上你这来吃茶!”
书台后的木柜上,摆着那支德国枪。
欧阳昶之见着却像是空枪,寻思着想拿起来看一看,只是还未拿上手,便听得喻津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七弟,那枪可碰不得。”
听闻,欧阳昶之心头一顿急促,顿了顿手。刚才只是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这枪,一时失了神,才想要仔细看看,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冒犯。
“原来……三哥还对枪感兴趣,我从前竟然不知。”
“那是从我二哥那里得来的,我也不用,便留着了。”喻津言摊开手来,无谓的说道。
“枪只要在司令的手里,总会是好枪。”
自欧阳昶之说完那句话之后,空气仿佛被凝结了起来,逐渐冷上了两人的眉间。
只一会儿,却又被外面的汽车声给打破。
喻津言没有搭腔,而是看向了外面的热闹。太阳已经冒出了头,街市总在这个时候喧闹起来。
他岔开了话题,说道:“你今日过来似乎比平时早了许多,怕不只是来喝茶的吧。”
欧阳昶之轻晃晃的回道:“今日起的早,又无事,想着出来转悠,不知怎么就来到你这了。”
喻津言倒不认同他的话,揶揄道:“昨日,你如此急冲冲的就走了,也不在我这坐会儿。若不是知道你有何大事,我还以为我这里有让你惧怕的豺狼虎豹呢?”
欧阳昶之见他如此问作,遂说回了正事上来,“三哥,我如今也在此处逗留已久了,你可还需要发兵南下吗?”
喻津言轻哼了一声,带着疑惑,也带着讶异:“发什么兵,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发现这里的风土人情着实是有趣味!我如今可是愿意一直留在这了,欧阳七弟难道不应该尽地主之谊吗?”
欧阳昶之觉得有些意外,意外他的心思如此多变,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我只是心下疑惑,三哥此番前来应该不止过来游玩的吧。”
只听得喻津言连连冷笑:“你真的是太看得起我了!你三哥我除了玩,还会什么?”
“甫州的形势可谓是每日都有变化,三哥的心态竟放得如此之宽,不争朝夕?”
“你这话说得,可真叫我迷糊。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如今可不就是只争朝夕吗?”
“哈哈!”欧阳昶之笑道:“三哥的话,可谓是越来越有学问了。你我素来交好,三哥可是要连我也蒙骗?”
喻津言沉了沉面色,旋即又发笑了起来,说道:“哪里,是你多虑了。”
欧阳昶之见他这般打马虎眼,嘴里的话总是说七分掩三分的,索性也不跟他绕弯子了。
“三哥既然知道了章先生遇害是与那郭凌海有关,为何还能如此沉得住气呢?”
喻津言心下明了,“噢!大帅昨日让你急忙回去,就是和你说这事的吧。是他让你一早就过来我这打探情况的?”
欧阳昶之也不隐瞒,照实说道:“父亲很是敬重章先生,他遇害之后,甫州就成了水深火热之地,他便说要援兵南下,我以为三哥前些日子过来,是要与我对接。”
“贺琅多谢大帅的好意,只是我改变主意了。”
“三哥是有了更好的法子?”
“我问你,郭凌海是谁?”喻津言似乎是在自问自答:“他是我二哥的舅舅,又不是我的舅舅。如今他与我喻五叔惹是生非,谁知道他俩打什么算盘?这事该出手,还得等我那二哥来出手,可轮不到我。”
欧阳昶之似乎明白了些许,拍手称好:“三哥的心思,果然缜密!”
喻津言倒是无所谓的模样,耸了耸肩说道:“有什么好跟他们着急的,事不关我,我何必去搅局。你就再陪我玩几天吧,也不辜负我白来这一趟!”
“那自然是可以的,只要是三哥有需要,我欧阳昶之必定为你效劳。”
“那倒不敢当,怎好劳烦你的效劳,这话说得太沉重了些,回头欧阳大帅该责备我的不是了。”
送走了欧阳昶之,喻津言再回到卧房里便不见了宋清栀的人影。
窗外的阳光已经明媚起来,街道上的一切有如朝气盎然。
“也难怪,都日上三竿了。”他伫立在空荡荡的卧房里,兀自嘀咕道。
喻津言连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竟会有种失落的感觉呢,真是奇怪。
他拖着步子走了出去,便见到守门的弁夫来报,有位姓黎的小姐要见他。
喻津言听闻,便想起了昨日的事,一下子让他窝火,“她来干什么!”
弁夫哪里知道她要干什么,只见着那女子身着光鲜亮丽的,虽是素未谋面,也都知道并非等闲之人。
她只是指名道姓的要见喻津言,弁夫见着她面上妖艳,该是什么红尘女子的模样,倒是感叹能在光天化日下直接寻来司令部的,她还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