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浩深知自己这个三儿子平时好个风花雪月,说他时常论及哪里的酒好喝,哪里的女子漂亮那是可能,说他平时谈论《老子想尔注》那是不可能的。
这十二娘分明是揣测出自己和小郭氏的心意,但却用于替他阿耶增添好感,自己能够坦诚自身不足,行事一派风光霁月,看来十二娘虽不及其他小娘子貌美,但心思怕是极为聪慧。
同一时间,令谨躺在自己的床上,脑海中不断的在回放今日宴席的情景,她瞪着一双眼望着屋顶,思绪纷繁,是谁,会发现她们母女么,自己需要做些什么,她们返回宴席之后有没有人注意。想的烦躁,她不由起了身,而隔间值夜的阿巧听到动静,连忙问道:“小姐;是要喝水么。”
令谨蜷了起来,抱住自己的腿,将脑袋埋在双腿之间,闷闷地回道:“没什么。”
思绪被打断,令谨就这么安静地发着呆,这时,脑海中仿佛一道亮光闪过,她突然记起柳崔氏那时并不在宴席,好似尉显业也不在,联想到尉显业在历史上的名声事迹,瞳孔轻震,一个可怕而大胆的念头渐渐浮出脑中。
细想一会儿之后,令谨反而冷静了下来,细想此事并未在历史并没有多加描述,因此要么是从未被发现,要么就是被家族压了下来。这柳崔氏和尉显业都不会在崔家常住,只要她和阿娘不自乱阵脚,应该是没有什么事的。
冬日又这么平平淡淡的滑过了数日。令谨和朱颜依旧龟缩在崔家的这个小角落里,怡然自得,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今日令谨也是按例来和朱颜用早膳,最近天气是越发的冷了,厨房送来的早膳也是多有汤面。今日的早膳是鸡汤云英面,芝麻圆米饼,新鲜的羊乳和一碟子蜜糖橙子。
云英面,极受时人欢迎,但制作却十分繁琐,需要将藕、莲、菱、芋、鸡肉、荸荠、慈菇与百合切碎了混在一起,再配以瘦肉烂蒸,然后等风吹凉,再放入在石臼中捣碎,配以蜀地的糖蜜蒸熟,然后再入臼中捣,使糖、蜜和面团拌均匀,随后取出等冷了变硬,再用刀切成面条,配上文火炖出的鸡汤,煮到刚好。
令谨闻道这香味,看着金灿灿的米饼,食指大动,眼神一亮,迫不及待地先喝一口鸡汤,只觉由里到外都暖和了起来,又夹了一块面条放入嘴中,面条带有蔬菜的清甜味,又颇有嚼劲,吃完一块,又不自觉地夹了另一块。
朱颜见令谨这小孩样,不由得捂嘴笑了起来。
“阿娘,今日外公要来,不知外婆和小舅舅会不会也来!”
“阿娘应该会在家照顾阿弟,这次估摸着是不会来的。”朱颜看令谨吃的嘴角沾了些芝麻,掏出手绢细细替她擦净。虽然也很想念自己的阿娘,但是家中的弟弟是时刻离不了的人,
“那下次换我们去拜访,这样就能见到外婆和小舅舅了。”令谨见自家阿娘脸色有些暗淡,转眼就提出了个新想法。
“啊?好,好,下次啊,行,下次换我们去拜访。”朱颜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因为要等外公,令谨便准备在耦香苑里消消食,一开始她本是打算说服朱颜一起打五禽戏的,但朱颜死活不肯,因此令谨只好和阿娘一起散散步。
“对了,最近阿耶呢?”令谨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在这边见过崔如平了,心下有些担忧不知道自己这个阿耶又在做什么妖。
“你阿耶他,最近被你阿公叫过去了。”朱颜有些担心地说道。
“阿公?我阿耶?”令谨不解地挠挠头。
听出话中深意,朱颜轻轻弹了弹令谨的头,两母女又一齐笑了起来。
这时见一个满头银发却精神健硕的长者,阔步走进耦香苑,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手上各抱着几个大的箱子,正气喘吁吁地跟在身后。
“阿耶!”朱颜脚步不自觉地一动,却又顿了下来,拉着令谨行礼,却不曾想礼才行到一半,朱老爷一个大步走了上去,将二人扶起。
三人落座,辛妈妈已让人看好茶,摆上了小点心,又有小丫鬟忙不迭的送来擦手和润脸的热毛巾。
朱老爷卸了外套,擦手润面完成之后,觉得精神更加清爽,拍拍手,示意小厮将抬来的盒子打开。
小厮先从最左小心翼翼抬出一把琴,只见是一把墨绿色的古琴,由桐木制作造成,琴弦是一条完整的牛筋,朱颜好奇地轻拨琴弦,琴声清冽扬长。
同时,朱老爷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金丝绸袋,笑眯眯的递给令谨,并示意她打开。
令谨掏出一把纨扇,扇面绘雪景楼阁,山水重青绿敷色,画法古拙,可见建筑细节如琉璃瓦、格子门、木牌坊和斗拱,右裱边提有五字:京畿瑞雪图!
朱老爷摸摸自己的胡子和蔼地问道:“十二娘可还喜欢?”
令谨忙不迭地点点头,这京畿瑞雪图在后来可是被赞誉为神品。她又甜甜地对朱老爷道了谢。虽然朱家富贵,但想来要搜集到这种名品也是要颇废功夫。
小厮顺序打开中间的箱子,只见竟是一箱金银珠宝,朱颜已是见怪不怪,又见小厮打开了右边的箱子,竟是一箱书,面上是一小叠锦帛书籍,底下则是大摞的简牍。
令谨此下才是真的结舌,在纸张出现之前,书籍极为贵重。世家之所以能够一直处于文化垄断统治的地位,是和其世代流传的书籍是极为相关的。
令谨不由问道:“外公是在何处寻到这些书的?”
朱老爷回道:“今日港口出现了一批书船。”
“书船?”
“嗯,这些船往来于刻书家与藏书家、读书人之间,将讲书坊出版的图书行销各地,并沿途收购与交换新刻旧藏。若是熟客,提供名字书号,受托可搜集书籍信息,还可送货上门。”
当然这费用也是不菲。
见令谨瞪圆了一双眼的样子,朱老爷不由一笑,心下一软。
这世间对男儿颇为宽容,对男子讲也更广阔,因着他们不用经历九月怀胎之辛苦,照顾公婆叔嫂之劳累,不用困于这一方内室天地中。
他不由的伸手轻轻摸摸令谨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