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最后还是来到了蓝色集装箱的地方。也就是庆宇高中部的后山。
因为时光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出,天地这么大,连暂时躲起来的地方都没有。
桥洞下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港口废弃场有拾荒的老人,街道繁杂,小路通巷有食客小吃,树林幽闭有情侣路人,天地广阔,居然没有一丝能容纳她的静谧空间。
她在绝望中,是司慕将她带到了庆宇的后山。
萤萤灯光中,那蓝色的小屋特别醒目。
时光与司慕安静坐下。
时光不说话,司慕也不敢贸然开口。
今天的夜色有些亮晃晃的,星星也一颗颗很分明,挂在天上闪啊闪,像是小孩子天真的眼,那么纯粹,那么自然。
时光躺了下去,草地上硬硬的根须扎的人很不舒服,但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下,那种不舒服都可以忽略掉。
“你是女孩子,夜气湿,你感冒也没好透,小心再受了凉。”司慕坐好身子,对着时光的方向说。
时光没有答他,只是闭了眼睛,问他:“你是不是真的挺觉得我喜怒无常的?”
“如果敏感也算是喜怒无常的话,那么没有眼色无法察觉的我才是真正的罪人吧。”司慕回道。
时光睁眼看他:“你这样在我面前放低你自己真的让我很不舒服。”她坐起身子,很是不解:“敏感不是借口,我莫名其妙对你发火,对你生气,耍性子,还,还不经过你同意,亲了你。你就不生气?你是机器人吗?”
司慕摇头:“因为是你。”
“我又怎么样?我从来都不觉着自己特别,你也别说喜欢我,真的,瞎猫能碰见一只死耗子都是算上天恩赐了。”
“那你是碰到了吗?”
碰到什么?死耗子吗?时光莫名想到了舒启宏,那个对爱不加掩饰的阳光男孩,但是又很快将他甩出脑海。
“我可不想做猫,还是瞎的。”她只是敷衍搪塞。
司慕噗呲一笑:“我本来不想说,但是感觉现在就是一个好时机,错过就没有了。”
时光一愣:“你不是真要跟我表白吧?”
司慕只是看着她笑,意味不明,似认真,似逗弄。
“可......别吧,我会尴尬的。”时光目光有些闪烁不安。
司慕没有理会她,只是继续往下说:“其实我以前一直觉得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其实我们见过很多次了,但是你好像都不怎么能记住我。”
“这个我知道啊。”时光早就被舒启宏补过课了,一点也不慌:“篮球场嘛,你和舒启宏用球砸我的时候,我记得。哦,说名字你可能不认识,就是你打过的那男孩子,他说认识你来着。”
司慕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不用担心,我认识他。”接着他又说:“我说的不是那次,是还要远的时候。高一的时候。”说完,他唇色一紧。
时光呆了,他们还有那么久远的交集呢,可她怎么不知道。
大约是看时光真的想不起来,司慕接着说:“那时候,庆宇和书华一起组织期末考,我那时候家里刚好出了一点事情,心情不太好,听到前桌女孩子一直在哼歌,叽叽喳喳的,就很烦,我就很想欺负她......”
被司慕娓娓道来的故事慢慢找回了记忆,时光的脸上陷入一种平静,一种仿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司慕知道这次说出来,可能会适得其反,不仅不会让她信服自己的理由,更会让她讨厌甚至厌恶自己。
时光看着他,突然扬起手,司慕反射性闭上眼睛,等待着她的手掌落在自己的脸上,心里还胡乱想着:果然是做得太过分了,她要打我也是应该的。
可想象中疼痛没有降临,却是一阵温柔的抚摸。
司慕慢慢睁开眼睛,正好看到沉默的时光在认真地摸着自己的头发。尽管她的眼内看不出表情,可司慕还是觉得,这样的时光,真的是比头顶萤萤月光,比面前粼粼水光还要温柔,还要动人。
“你那时候是不是还是一头黄毛。”
司慕的胡思乱想被打断,呆呆地应道:“是。高一的时候觉得染这种头发是对父母最大的抗议,后来才想通了,不负责任的父母根本就没心思关注你的变化,从头到尾不过是你一个人的独角戏,可悲又可怜。”
原来不是只有自己才有这样的境遇。时光看着寒凉的月色唏嘘感慨:从来只有不听话的孩子,却没有人关注那些不懂事的父母。中国的教育一向如此。
时光看着司慕,就像在看那时候坚持剪掉长发的自己,那么固执,那么可怜,那么可悲。
一个人的独角戏,你的内心怎么样,父母根本没时间去看。
“所以。”时光觉得应该换个话题了,于是指着那蓝色集装箱:“这就是你赔给我的?”
仔细想想就知道了。小房子,雏菊杂草,小河游鱼,与她高一时候那段记忆里的避难所真的一无差漏,尽管那张图已经被她强制忘却,但脑子里向往的东西,只要一个刺激,就能重新清晰。
再加上司慕今晚特意领自己前来,还坦白交代高一的那段往事。
怎么想,都是互有关联的。
司慕没有犹豫,点了头。
果然。
“所以说从你第一次,不对,是你自那之后第一次见我就认出了我,你因为有罪恶感想要补偿我,于是一直默默地做个骑士,怕我太晚有危险,还跟着我?觉得我一个孤单无聊,还找来小猫,还给我吃糖,陪我聊天,给我做了个小屋子,嗯,就是这个集装箱?”时光理清前因后果,简直要赞赏自己的最强大脑,果然这串起来就说得通了,原来这世上还真没有白吃的午餐,就算有,你也要想想之前是不是已经付出了代价。
司慕没有否认,没有否认就是默认了。
“您可真费心。”时光觉得奇幻,调侃了一句。
“那你是不是就不生气了。”司慕不大放心,追问了一句:“就划花了你的画那件事,我是真不知道那画有那么重要。”
时光重新躺下了身子,似真似假地回了一句:“没什么是一个吻解决不了的,不行的话,那就算了。”
司慕一下没了话,时光看了一眼,他的脸掩在暗处,露出一丝丝的红,像是错觉,时光挑了眉,心想他不是在害羞吧,那可不行。
“说实话,你就不生气我这么占你便宜吗?”时光不依不饶。
司慕抿紧唇,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因为他真的不太了解当时的心情,现在想来,并不生气,他更在意的是,她跑开的时候乱了他的心跳的眼泪。
那眼里太凉了,像是当时女孩的眼神,刷着雪花凝了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