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五点,时光就醒了。
她这一觉睡的不算安稳,梦里光怪陆离,醒来的时候,天空还是灰的,她坐在口子看着毫无人气的河水和小路,莫名感伤。
天未明,可她却醒了。
露水还没干,她就要回家了。
她叹了口气,正要走,余光却碰到一缕黑,她回头看,司慕身上沾满了夜露,正靠在集装箱外墙上,眼下的两片青紫看着还有点大熊猫的可爱。
时光看着不觉就入了神。
这个人可真傻。都说了一笔勾销了还不直接逃跑,就坐在这里等着她坑。这下好了,跟着在这野外露宿,连个屋檐都没有,还被坑成了自己的男朋友。
本来男女朋友,时光只是说说而已。
可现在。
她觉得心里很暖,从没有过的那种暖。她觉得像司慕这种傻瓜的人,她想欺负一下。
既然送上门了,就陪我演场戏吧。
她没再看下去,直接回了自己家。
走近家门口,她发现门居然大开着。屋里大堂坐着七八个人,除了周秀美和穆国行,均是一些肥五硕六的大汉,看着就不好惹。
周秀美一脸愁苦,完全没有时光想象的着急,她靠在门板上,抽着烟,脸上黄澄澄的,看着也没睡好,而穆国行邋遢着胡渣,一身脏白背心,蹬着一双黑拖鞋,满脸笑意,谄媚而讨好地招呼着那些人。
看到时光回来了,周秀美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出气包,半拉半拖着,一把就拎到了自己跟前,啪啪就是几下打在时光的身上。
“跑跑跑!你能耐了是不是!还敢一晚上不回家,跟男孩子鬼混!你不要名声了是不是!以后这个巷子口,你看谁敢娶你!你就作,我管不了你了,你这样不要脸,迟早害死你自己!”
周秀美骂骂咧咧的,更像是一种发泄,不停地在她身上招呼,劲大得时光还没觉得疼痛,眼泪就自己流了下来。
“妈,我没有,你别打了。”时光哭着想躲开,可她哪里比得过一个常年做力气活的中年妇女力气大,只能被迫拖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行刑。
“孩子本来很乖的,不知道被谁带坏了,最近有点不听话,各位见笑了。”穆国行一边给那几人倒着茶水,一边腆着脸聊着。
“孩子随父母,是要好好调教下。”坐在穆国行身边的大汉话中带着奚落调笑。
“张哥说的是。嘿嘿。”
穆国行平常凶的跟个炸毛鬃毛犬似的,没想到也是外强中干,脓包一个,被人明面上挤兑了,还要笑着装孙子。
“现今还早,要不我要我老婆去给各位买点茶点过早。呐,秀美啊,你去梁三那里买点包子馒头的,都捡最好的买,招呼一下几位大哥......”
那大汉却是不领情:“得了,别招呼了,筹到钱就赶紧还了才是道理。我们今天就不打扰了,就是来提醒一下,每个月的利息要准时还,不然我们就每天一大早堵在这儿,别怪我让你们和你周围的邻居都不得安生了。”他半威半胁道,语气凶狠,让人完全不敢反驳他。
穆国行抖着手脚,嘴上卖着乖:“是是是!张哥说的有道理。”
“行了,不打扰了。话带到了就好。”张山敲了敲桌子,说着告别的话,却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见穆国行一点眼力见也没有,只会呆呆傻傻地媚笑,那张山一掌劈在了桌子上,顿时茶水翻倒,流了一桌。穆国行也是,被吓得一下起了半身又跌了下去,像是一个生了锈的弹簧,一上一下,钝重异常,滑稽可笑。
那些座下的男人纷纷笑了出来,不屑又讽刺,而穆国行居然还跟着赔笑。
“这个月的利息!”张山不耐烦地重复:“我前几天不是要兄弟上门提醒过你了吗?怎么?几万块筹不到吗?这让我很担心你的钱能不能还上,要不剁你一只......”他最擅用心理战,欲说将停,将人内心的恐惧都引了出来。
“没没没,没有,我有。”穆国行牙齿直打颤,赶紧跑回了房,一阵翻箱倒柜,抽屉砸地的声音层出不穷。
周秀美本来就是很不开心,当时就丢下时光,赶紧冲了进去,与穆国行拉扯间大吼大叫。砸七砸八,阵仗很是吓人。
本来一点小声就能激起看热闹的邻居们仿佛都匿了生息,只有几个胆大的微露出一个头颅,偷偷摸摸地张望。
“不行,你别碰我的钱,这是店里用来流通的,要进货的,不能拿!”
“滚开,不然你想看我剁手吗?”
“别拿了,别拿了!啊,呀!你打我!穆国行,你有没有良心!”
“没踢死你,就会拖后腿,滚远点!”
“啊啊啊!”
凄厉的声音不时从房里传出来。
外间的人像看热闹一样,还偶尔搭上一两句起哄的声音。
“快点些,我们可等不及了。”
“别见血啊,哥们可没车送你们进医院。哈哈哈。”
还有人吹哨子的声音。
实在是太恶心了。
时光一直很恐惧这样的声音,殴打,辱骂,暴力。
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像个失魂落魄的孩子。立在原地不敢动。这样还不够,她要紧紧闭着自己的眼睛,才能把眼前这一切给擦掉。
周秀美终究是个女人,她能制得住时光,却抢不过穆国行。
穆国行将一沓厚厚的票子放到张山的面前。笑得如同刚赢得胜仗的小人:“张哥,您看看,是不是差不离?”
“哎呦。”张山从那一沓里抽出一张:“真是好久不见这一块的票子了,怎么,想混到里头?”他突然色厉,可将穆国行吓了一跳。
穆国行赶紧伸手要把那票子拿过来,却被一躲,他赶紧解释:“是我一时没看仔细,我的错,别生气,张哥,我给您赔不是。”
那张山溜着他玩儿似的,将那票子在他哥们面前一一晃过,引起一片哄笑。
“得了,这次我也不跟你计较了,以后眼睛亮着些,别去招惹你招惹不起的人。还有,下周的利息准备勤快点,别让我们上门催,懂吗?”
穆国行一直喏喏称是,听到一半问了一句:“张哥,不是一个月交一次利息吗?怎么变成一周了,这我哪筹得过来,这您不是叫我去死呢吗?”
张山听到穆国行还敢跟他讨价还价,怒了,直接抽了桌上的匕首放在他的脖子跟前,问他:“那你是要死还是要准时还钱?”
穆国行都快尿裤子了,哪里敢还唧唧歪歪,直点头就是了。
“算了,别说张哥不给你机会,这次还是一个月付息,多存点本,下次来了就不会再饶你了,还有一个月,好好准备。”他嘲笑。
穆国行哈腰地笑着感谢,实在是像个屈膝奴颜。
张山将刀摔在地上,这才领了小弟们轰轰烈烈地出门去了。临走之前他还想摸了一把时光的短发,被时光及时察觉,狠狠打开,一双眼睛如同暴怒的狮子,要吃人一般对着他。
那张山愣了一下,倒也没再欺负她,只是咕哝了一句:“看着倒不像一家人。”
别看时光好欺负,除了周秀美,一般的人她是根本都不买帐的,无论如何。
而现在,她连对周秀美也失望极了。
她从来就不是好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