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将目光从远方收回来,转向杜飞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飞扬啊,看到栾城的情形,为父感慨万千,原以为契丹人自动撤离中原,就连陛下都捡了个便宜,兵不血刃地进开封府做了皇帝,我们也都鸡犬升天升了官,为父竟然能成为枢密副使,就连阿荣也成了坐监门卫大将军,我们都心满意足了,我们原以为可以苟延残喘了,既然已经高官厚禄得到,夫复何求?至于这天下大势,纵然我们想统一天下,却也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诸如南唐那样的南方强国也不是轻而易举可以灭掉的。想不到你竟然肯如此卖力地抗击契丹人,甚至派人刺杀了契丹皇帝耶律德光,你……你果真是与众不同,难道你将来有心北伐辽国么?”
杜飞扬微微一笑,反问道:“义父,你会甘愿错过唾手可得的机会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为了自己,为了妻儿,你会不会选择搏一搏?”
郭威怔了一下,忽然觉得杜飞扬的话很有道理,以自己的年龄,做事有时候难免会患得患失,缺乏年轻时候的锐气,郭威心下暗想,当时如果换成自己在栾城,自己或许也没有魄力敢于刺杀耶律德光,杜飞扬好大的胆子,他就不怕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郭威抬起头来,目光投向了远方,远山如黛,绿草如茵。城外的军营里面,汉军各部的将士们仍在不辞辛苦地操练着。
思忖片刻,郭威苦笑着道:“当年为父年少轻狂的时候,为父也曾经快意恩仇,甚至敢于当街杀人,后来有了妻儿之后,为父更是巴望着早日升官发财,让妻儿跟着自己过上好日子,随着为父年龄渐老,往日的雄心壮志也都渐渐地淡泊了,到了现在,为父已经是位极人臣了,也不奢望太多了……可是,人活着总要有点奔头,这么多年来,为父的几个亲生儿女也都渐渐长大了,可惜的是,他们都是平庸之辈,为父只盼着他们将来都能过上大富大贵的好日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世人的愿望都是这样的,可是,世事难料,很多事情往往却不尽如人意……”杜飞扬禁不住唏嘘不已。
历史上,郭威和柴荣的家人都被后汉朝廷屠戮殆尽,这一人伦惨剧,杜飞扬也不愿意透露太多,说不得,他只能尽力而为帮帮他们了。
柴荣听出了杜飞扬的话大有深意,便直抒胸臆道:“飞扬,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可谓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你有担当,足智多谋,见识不俗,父亲大人对你寄予了殷切的希望……我知道,这段日子里,你军务繁忙,愚兄却帮不上你什么,这也着实难为了你,以后,很多事还要你多多操心,不知你意下如何?”
柴大官人怎么这么厚道?杜飞扬不由得心头一热,收敛起笑容道:“承蒙义父和大哥的看重,飞扬举目无亲,自然是感激涕零,飞扬一直认为,在这个城头变幻大王旗的乱世里,家族和亲人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义父和兄弟姐妹们才是飞扬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亲情是无价之宝,亲人们的利益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杜飞扬的话让郭威非常欣慰,他含笑颌首,指了指镇州的方向,慷慨激昂地说道:“你看,那些契丹人从小在草原上长大,他们的性情大多是豪爽直率,艰辛的生活让他们剽悍善战,对我们,他们就像野兽般野蛮残忍,但是,对自己人,他们却坦诚热情。如果契丹汉子遇到同族的客人,他们会毫不吝啬地献出家里最丰盛的食物和美酒,热情地款待客人,即使此前素不相识,但只要一起喝上几碗酒,他们就可以成为朋友,未来如果再次相遇,他们就可能成为莫逆之交的兄弟。”
杜飞扬乜了镇州的方向一眼,笑道:“这就是游牧民族的特点,契丹人豪爽好客,他们以狼为图腾,他们也确实像狼一样残忍,像狼一样擅长作战……不过,他们早晚将会成为我们的手下败将。”
杜飞扬信心十足,无论契丹人还是女真人,或者后来曾经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人,都是这样子,他们是汉人的噩梦,可是,杜飞扬却有信心在将来击败他们!
“愚兄倒是有些担心,镇州其实是一个鸡肋……那里距离契丹人太近了,即使我们光复镇州,恐怕也很难守得住那里。”柴荣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他对契丹人的战斗力还是心存忌惮的。
“可是,从栾城到镇州这一带却是一个战略要地,这一点毋庸置疑……最重要的是,如果我们把这一带建设成一个繁荣的地区,或许将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杜飞扬提出了自己筹划已久的想法,他研究过很多遍地图,确定了这里大致就是后世中石家庄的区域,那可是一个省的省会城市啊,有着不可忽视的战略意义。
“哦……飞扬的想法着实有独到之处,愿闻其详。”柴荣不由得眼睛一亮,他是商人出身,对于商业和经济有着敏锐的嗅觉。
杜飞扬毫不隐瞒,当下就娓娓道来,在他看来,栾城和镇州都是汉人生活之地,无论是后汉还是辽国,都不会限制当地汉人做生意。这里毗邻边境,恰好可以成为两国之间的缓冲,就算是后来的北宋,也曾经在两国边境设立过一些榷场。
中原向北方输出的主要是农产品和手工业制品以及来自于海外的香料,契丹人卖到中原的商品则有牲畜、皮货和药材等,双方也算是各取所需。有钱能使鬼推磨,一些被契丹人严格控制的战略物资,例如牛筋、牛皮和战马等也可以买到。
一旦栾城和镇州发展成为重要的商业区域之后,不会超过两年,在商业暴利的诱惑下,中原和辽国的商贾都会蜂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