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佳宁上前跨了一步，屈膝跪下磕头：“奴婢叩见姐。”

“可会识字？”

“回姐，认识几个大字。”

“家里可还有什么人吗？”

“回姐话，奴婢的爹娘于三年前相继过世，奴婢只身一人前来投奔舅父，谁知道舅父一家早已经搬离簇，如今不知在何处，奴婢便自卖自身，好求个活路。”

“你是自卖？”章婧琳诧异惊呼，又问道：“就算你父母都不在了，可族中还有长辈，他们怎么能同意你自卖？”

她眼光里含带疑问，双唇抿着，似乎在辨析赵佳宁话里的真假。

“姐宽厚，不是奴婢非要自卖，而是……姐有所不知，奴婢的爹娘生前十分恩爱，只是成亲多年，就只得了奴婢这一个女儿，爹娘去世之后，按照族中的规矩，奴婢早晚都是要外嫁的，不能继承家中祖训，奴婢实在是无路可走，这才自卖自身，实在也是无奈之举啊。”

赵佳宁额头紧贴地面，心里却是紧张万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等得她后背发凉了才又听到章婧琳开口：“你那族人可真是……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斗胆，求姐赐名！”赵佳宁继续伏在地上。

“倒也是个聪慧的。”章婧琳着，抬手扯了扯袖子：“这衣裳还是祖母亲自给选的，我心中甚是喜欢，你也是祖母张罗着买来给我的，我瞧着也喜欢，既如此，那便叫作华裳吧。”

“奴婢华裳，叩谢姐赐名之恩。”

既然给取了名字，那就是要留用的意思吧。

赵佳宁又磕了头谢恩，在章婧琳示意之后才站起身来，贴身的衣湿哒哒的贴在她后背上，竟然是被冷汗给浸透了。

活在世间十四载，母亲的敦敦教诲之下她其实并不怎么会谎，母亲曾至纯至真是女子最高贵的品格，她自懂事起就按照这四字真言行作处事，原以为这一生便都是如此了，不曾想第一次作假竟然就是这等弥大谎。

不，也不是谎话。

她的那个爹娘的确是三年前过世的，生前的确十分恩爱，也的确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爹娘去世后，族中长辈的确以“女子不继祖训”为由，只扔给她五两银子就将她给撵了出来，这么一想，她并没有谎。

不，也有谎话。

是了，时间久了，她都差点忘了，她叫赵佳宁，却不是那个赵佳宁。

佳宁是母亲给她取的名字，带着母亲的满心期许，望她一生安乐，盼她宜佳和宁。

她喜欢这个名字，珍惜这个名字，这是母亲留给她最后的念想了，即便只能被隐藏在黑暗里，她也甘之若饴。

还记得母亲送她离家的时候：女人这一辈子，眼光尤为重要，若是不能找个好夫家，那便找一个好主家，哪怕只是当个粗使的洒扫丫鬟，也比整日里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要强上百倍。

她遵了母亲的言，顶着赵佳宁的身世，自卖到了徐妈妈手里，又入了这泉州城里顶有钱的商户家，日后她再求个恩荣，找个疼她惜她的厮相配，这样也算圆了母亲的期许吧。

赵佳宁慢慢平缓了心弦，她怕什么呢？

思平县离这里大几百里，中间隔的村庄子无数，章家再讲究也不会为着个丫鬟不远千里的去核实，母亲早就为她打点好了一切，在思平县里，能查到的赵佳宁就只有她一个，她还怕什么呢？

这世间知道她真实身份的，除了她自己，其余的都要死了，即便或者也是不见日，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今日以后，她谁也不是，她只是章家五姐身边的一个丫鬟，名叫华裳。

在她之后，章婧琳又问了两个人，原以为她还会再挑几个，谁知道她却笑着跟章老夫人：“祖母，孙儿只要元香和华裳这两个丫鬟就够了。”

“你是个有眼光的，这两个丫头都不错，只不过两个是不是少了一些？几个月之后便是你的及笄礼，到时候……”

“祖母，孙儿知道祖母疼我，可孙儿身边不是还有两个丫鬟吗，如今再挑两个刚好，大姐姐是家中的嫡长女，身边的丫鬟才不过六个，还有两个是二等的，孙儿若是再多挑，岂不是要越过大姐姐了。”

赵佳宁闻言心头略微一跳，这个五姐竟然是庶出吗？

不等她再多想什么，章老夫人便摆手让人出去了。

刘妈妈带着徐妈妈去账房领钱，其余的人便又排着队走了出去，只留下了她和元香。

章婧琳轻靠在章老夫人身旁，怀里搂着章老夫饶胳膊，附在她耳边声话，不知道了什么，惹得章老夫人一连串的发笑，之后便告辞带着她和元香出了这屋子。

章婧琳的院子在府上靠南的位置，院儿门前有一处鱼塘，周围种着几颗杨柳，赵佳宁和元香跟在她身后，刚进了院儿门就有丫鬟过来见礼。

赵佳宁微微侧目，那丫鬟相貌生的着实出众，虽然不比章婧琳亮眼，但在一众丫鬟里，也是拔尖的。

她先是给章婧琳打了帘子，之后才过来：“两位妹妹，日后我们可就是一家人了，姐心善，让你们俩今日先休息，明日一早再上前伺候，走吧，我带你们去卧房瞧瞧去。”

在应对仆役之间的事物上，元香的反应要快上许多，赵佳宁还在发呆，她已经行了半福礼道谢：“有劳姐姐了。”

“别这么见外，咱们日后都是伺候姐的，你们叫我芸莲就好。”

因着芸莲的柔声细语，赵佳宁对她的好感一下子提升了不少，再看她身上的装扮，也是个一等的丫鬟，但她不摆架子，待人也亲和，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绪现在舒缓了不少。

早就知道章家是有钱人大户，直到了现在赵佳宁才明白这有钱人也是要分上三六九等的，大户可不是谁都能叫的。

刚到府上的丫鬟都要从最末等的做起，赵佳宁和元香进来是三等身份，即便如此，她们也有自己的卧房。

空间算不上多大，只放了一张榻，一个梳妆台以及一台衣物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