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崔妈妈领着惜琴和魏紫回来了。

魏紫还好些，一段时日不见，只是有些黑了，瘦了，而惜琴这一趟过去再回来，整个人就跟丢了魂儿一样，眼神儿都是木愣愣的。

她们一进来，章婧琳就让赵佳宁和元香先去外头守着了，这明显是有话要私下说，所以赵佳宁和元香二人便走得远了些。

天儿越来越热了，昨儿她跟着章婧琳去西院儿找大夫人说裁制春装的事情，就这么几步路下来就走了一身汗，汴京城的天儿可真是有意思，说热，眨眼的功夫就热了。

晚上的时候盖一床厚被，都不用再烧碳盆了。

阳光透过枝杈打在她们的脸上，有些暖和，也有些刺眼。

“华裳，你说为什么只有魏紫跟着回来了，梨儿跟魏紫一样都是伺候芸莲姑娘的，怎么不见她？”

赵佳宁不愿做其他的猜想，因为她能想到的必然不是什么好结果。

元香心中想必也是清楚的很，只是还抱着一丝莫名的期盼，所以才会这问。

都不用她回答，元香就自顾自的解释了起来：“芸莲姑娘是一早就知道活不长的，平日里梨儿比魏紫可要忠心许多，想来这芸莲姑娘的身后事，都由她打理着吧。”

这个由头也能勉强说得通，可要再往细里想，就不成了。

比如，崔妈妈她们去庄子上有五天的时间，什么样的身后事处理不好，不过是个通房，有的人家甚至连个棺材都不给，只一张席子卷了卖深山里去，章婧琳想来不会这么绝情，但也不会用心到为芸莲做什么法事来耽搁时间。

再者说，魏紫和梨儿是一起伺候芸莲，主子去了，魏紫作为丫鬟怎么说也得陪着吧，等事后再跟梨儿一起回来，可崔妈妈和惜琴过去了，回来却只带着魏紫一个，这说明什么？

章婧琳身边只有她们两个大丫鬟，惜琴犯了错还没重新提回来，想来魏紫回来了就会占上一个大丫鬟的位置。

这么好的机会能在主子面前得眼，梨儿便是再对芸莲忠心，也不会放过吧，更何况，以赵佳宁对梨儿的认识，她也不简单对芸莲有多忠心，便是生前守着本分，可如今人都没了，守不守的也没人说什么。

外面日头越来越足，赵佳宁只觉得眼睛被那阳光晃得都要睁不开了，紧关着的房门才被人打开了，崔妈妈和魏紫从屋里走出来，身后慢吞吞的跟着惜琴，等走近了，赵佳宁才看清惜琴的眼眶有些泛红，似乎之前在屋里哭过了。

崔妈妈走到跟儿前，赵佳宁和元香一同行礼。

“打今儿起，魏紫就回到夫人身边伺候了，跟你们一样，都是一等大丫鬟，日后有什么事情，你们要有商有量，万不可做无谓的争执。”崔妈妈浑黄的眼珠子在赵佳宁和元香身上转了两圈，冷声道：“若让我知道你们谁私底下不遵规矩，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芸莲姑娘身子弱，福气薄，没能活下来享福，那梨儿先头不知道得了芸莲姑娘什么许诺，竟然敢在姑娘身后事上作妖，既然她这么放不下主子，那便随着主子一同去便是了。”

赵佳宁和元香一同说道：“妈妈放心，奴婢们定然谨记妈妈的教诲。”

“成了，魏紫和惜琴一路上也怪累的，快回去歇着吧，惜琴，以后你就跟魏紫一个房间吧。”

叮嘱完这句话，崔妈妈才打着哈欠回去补觉了，魏紫和惜琴也没多耽搁，也相继离开，赵佳宁暗松了一口气，抬眼见着元香已经朝着正房去了，也赶紧跟上。

只是这一动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也不知道是被晒的，还是被崔妈妈给吓的。

章婧琳的头发还没梳起，就这么披散在身后，只用了一根簪子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她靠在贵妃软塌上闭眼假寐，听到动静了眼皮子也没抬一下，便说：“芸莲没了。”

赵佳宁和元香互看了一眼，不敢随意答话。

可能也没想到要她们俩回话，章婧琳又接着道：“梨儿也追随着她去了。”

“夫人别伤心了，芸莲姑娘命薄，不能跟在夫人身边享福，至于梨儿，她本就是伺候芸莲姑娘的，如今跟着一同去了，到了下头也依然继续伺候芸莲姑娘，这也是她的造化。”元香轻声劝道。

“是啊，夫人，您是不知道，奴婢以前在家的时候，见到过那些逃荒的人，都是衣衫褴褛的，吃喝都是问题，男人女人都是黑瘦黑瘦的，孩子就更不用说了。”

赵佳宁拿着一个小软枕垫到她腰后，继续道：“尤其是女孩儿，大多都被爹娘在半路上给卖了，命好的，能碰上个好心人给口饭吃，命不好的，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要干活伺候人，活不了几天人就没了，想必她们，芸莲能跟在夫人身边，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可不，能跟在夫人身边，可不就是咱们这些做奴婢的福分。”元香蹲下身去给章婧琳捶腿。

章婧琳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看着她俩笑道：“你们俩这小嘴是越来越甜了，净说些好听的话来哄我。”

“夫人可是冤枉奴婢了，奴婢以前的主家那规矩可大着呢，主子跟前儿别说这般大声说笑了，便是有点儿动静都要惹来一顿白眼，可比不得在夫人跟前儿轻松自在。”

元香说的正是苏齐氏的娘家大嫂。

“奴婢以前倒是没伺候过别的主家，不过，想来也不会有像夫人这样好性儿的主子了。”

“好了好了，真是越说越腻，我这耳朵都要甜出蜜来了。”章婧琳道：“今儿二爷怕是要喝酒，华裳，你去做些醒酒汤来，再做两屉上回的那小包子，二爷说好吃。”

上回……赵佳宁想起来，上回她给苏乐天做了些包子，被苏常渊瞧见了，便尝了一个，当时也不见他说什么，谁想竟还记在了心里。

点头应下，便转身去小厨房了，刚出了房门，就遇上了好久都没来请安的林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