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本就不是寻常之人，在短暂的冲动被姑娘制止过后，他便极快地镇静下来。

那双历尽千帆略带浊意的眼眸在跃动的烛火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地上还未干涸消失的字迹虽是尚且稚嫩，但在那行云流水的笔画间已然可窥见大家风骨。

这不是寻常的朱门大户中便可教得的，他眼前的姑娘必定来历不凡。

不仅如此，这姑娘的那两个师兄也是人中之龙非同寻常。

姑娘娇嫩的手指在摩擦过粗粝的地面后显得有些发红。

这是自幼便被家中娇养着长大，从未干过活的姑娘。

老人看着那发红的指头沉默半晌，挣扎着从他那破旧衣裳的暗兜里，心翼翼地掏出一支脏旧的笔，向前递凛。

那支笔的笔杆处缺晾口子，且其通身沾有黑色的污渍，可即便如此，那布有污渍的笔杆仍在烛火光下泛着淡淡莹润的光。

楚曦接过后只觉笔杆触之生温，又以指轻轻地搓了搓那已用得炸开的笔头。

笔头的毛色泽泛紫，略硬却又不觉扎手，能有此特点的唯有毛中狼毫。

这毛是上品紫毫，那玉么，则该是暖玉。

紫毫与暖玉已非寻常百姓可以用得，再将二者合二为一制成一支暖玉紫毫，能有如此手笔的，可不该是山野村夫啊。

楚曦眼眸闪了闪，垂了眸敛了思绪，用那笔沾着水又在一旁写下一行字

你是谁

写下最后一笔后收笔，抬头，姑娘脸上原有的笑意不见，换上与她年龄不符的漠然与严肃。

杏眸不见纯真澄澈唯有令人彻骨的寒意，似利剑般凌厉令人不觉由心底产生惧意。

这尚且年幼的姑娘身上居然有上位者的贵气与威严……

老人望着眼前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姑娘，心中一紧，又惊又惧，然面上却是丝毫未显，仍旧沉静。

那布满老茧略显粗糙的手从姑娘娇软的手中拿过笔，俯身，在那簪花楷旁写下

崔世杰

楚曦看着老人一笔一划地写下这三字，眉头渐蹙，双唇紧抿，心中更是掀起翻巨浪，久久也无法平息。

“笨猪，你怎的还不出来？磨蹭个啥呢！饭菜都要凉透啦！”

楚曦听到二的骤然响起声音，缓缓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灰，似觉不够又掏出帕子擦了擦。

这才望着老饶双眼一字一顿地无声道：“崔氏嫡脉已逝之孙。”

木桌上的烛火微微摇动，不知何处飞来的黑蛾一下又一下地扑向火焰，最终从空中落下颤颤欲死。

老人像受到什么惊吓一般双目猛然睁大，死死地看着眼前又扬起笑意的楚曦。

眼前的姑娘单纯美好便如白雪一般，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他做过的一场梦。

可在楚曦那澄澈杏眸的深处翻涌不止的冷酷与肃杀告诉他，方才的一切都是真实。

仅凭借名字便能断出他的身份，这浑身透着贵气姑娘究竟是何人？

就在老人急切想要询问之时，楚曦已跑着离去，边跑边冲着门外喊，“来啦，来啦”

但到那老旧木门边时，姑娘又回头，看着直直盯着她的老人，面上笑容若暖阳，慢慢道：“老爷爷要好好吃饭哦！”

房间内老人拿着手中的暖玉紫毫，看着姑娘消失的身影，眼里是惧意，是怀念，是决然……

最终，老人眼中的所有复杂思绪都化成了一抹释然。

过往被那些人用尽手段掩埋的腌臜之事，终将一一重现于世人眼中了么，如此，或也挺好。

屋内烛火摇曳，屋外树下仍旧是烛火荧荧，照亮桌上的饭食与桌边等待姑娘归来用饭的人。

楚曦挨着李宸坐下，望着少年刀削般的俊颜，杏眸熠熠生光。

李宸看着向他讨赏的姑娘，伸手轻轻揉了揉楚曦柔软的青丝，“很好。”

看姑娘双颊一鼓，嘴一撇，不甚满意的模样，李宸又加了句，“很厉害。”

如此这般，楚曦才稍觉满意地展了笑颜，那笑闪耀地宛若空中繁星，不觉令人沉迷欣喜。

二看着这幕，觉得身上寒意渐起，不知觉抬手搓了搓他的胳膊。

大师兄与师妹当真是越来越腻歪了，可即便如此也该顾着些场合吧。

朱娘看着李宸与楚曦旁若无饶动作，想起先前姑娘的问题，眼眸微沉。

就在几人准备动筷之时，一只雪白的肥啾忽的一下跳上木桌，站在楚曦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的菜食。

二一惊，看着那胆大的肥啾道：“娘诶！这是哪里来的汤圆他弟哇！”

话语刚落，楚曦膝头趴着的汤圆倏尔跃起，对着二的脸哗的便是一爪。

“啊臭汤圆，老子要扒了你的皮！”

二顶着颊上的红痕作势就要去抓汤圆，哪只汤圆瞬时又回到了楚曦的膝头，瞅着二，墨玉般的眼中带着挑衅。

心带不甘的二欲向楚曦的膝头袭去，却无意中瞥见他大师兄淡漠的目光，瞬时讪讪地收回手。

“呵呵，呵呵，没事没事。”

楚曦瞪了眼二，看着他脸上的红痕，眨巴眨巴杏眼。

唔，真是该！

楚曦将肥啾拢入怀中，轻轻地抚摸着它蓬松洁白的羽毛，带着得意，向几人介绍道：“这是发糕。”

刚坐下的二又噗嗤地笑将开来，指着楚曦怀中的肥啾，“你啥？这是发，发糕？哈哈哈师妹，你是有多爱吃啊！”

这下，楚曦还未反驳，一旁的苗余华便开了口，猛地一拍二的胳膊，“发糕多可爱啊！我觉得叫发糕挺好的啊，叫发糕咋的了么？”

转而又对宋月道：“月月，你也觉得甚好对吧？”

宋月轻笑，看着又开始耍嘴皮子的二与苗余华，温声道：“叫发糕确实挺好的。”

“哈哈哈好好好，叫发糕确是好，你”二仰头笑道。

但他还未完便被李宸淡漠的声音打断，“再笑，想来也该饱了。”

简而言之，便是再笑，就不用吃饭了。

果然，李宸一出口，二便立时噤声，如斗败的公鸡般，蔫了吧唧地坐在位子上。

苗余华见此想她大师兄投去钦佩的目光，果然她大师兄一出马，瞬间唰唰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