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人影正飞快地向这边凫来,没等她回过神,那人已经抓住了就要放弃挣扎沉入湖底的小姐的衣领。丫环痉挛地一抹眼泪,发现救人的是个少女,正拼命试图扒住船帮。丫环慌忙俯身下去伸手拉她,却听那少女大声道:
“把稳船,别让自己也落水!”
秦宛月试到手里女孩意识稍稍恢复,便顺着她那股拼命往船上爬的劲用力一推,上面的丫环也使劲抓住自家小姐的两臂往上拽,终于成功脱险回到船上。突如其来的失重使秦宛月往下一沉,湖水呛得她大咳不止,胸肋处袭来的刺痛令她眼前一黑,险些晕厥。就在她神智昏昏然之时,依稀看见有无数双手伸过来扯着自己,又拉又拽,耳边哗喇一声轰响,整个身子脱离水面,跌到不知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上,撞痛了她的两肘。
秦宛月花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只觉浑身冰冷,不禁连打了好几个哆嗦。胸胁间的痛感还没完全消散,嘴里满是腥甜,待她颤抖着双唇抬眼看时,见小舟已慢慢靠岸。那小姐和丫环一左一右扶持着秦宛月下了船,晃晃荡荡地跌到岸上,双双长出一口气,软瘫在地。
“姐姐,你还好吧?”那小姐气喘吁吁地蹭过来,扳着秦宛月的双肩问道。秦宛月此时正冻得发僵,浑身上下水淋淋的,面色惨白,模样竟比落水那孩子还凄惨,倒像她才是被救的那个。丫环也凑过来,一上一下打量着她,惊诧道:
“小姐,这位——吐血了……”
秦宛月抬手拭去嘴角一抹血丝,觉着四肢恢复些许,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我没事,你们快回家去罢……出了这么大的事,家里人不定怎么着急呢……以后切不可再干这种险事了。”
丫环也对自家小姐喁喁道:“是啊小姐,今天可吓死人了,咱往后别再玩水了行不?……”
那女孩看来已无大碍,胡乱一抹脸上水迹,一面拧着袖袂一面皱着鼻子道:“哎呀意外而已,我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就是多呛了几口水嘛!不过这么一闹,估计热伤风又得恶化了……”她说着一回眸,见秦宛月已经走到一旁坐下整理方才脱在岸边的外裳长裙,忙赶上去恭恭敬敬深施一礼道:“多谢姐姐救命之恩!请问姐姐怎么称呼,府上在哪?等我回去,一定再登门致谢。”
“算了,用不着,举手之劳而已,我也不能眼看着一个人死在眼前。”秦宛月垂眸道。她实在没精力跟这孩子应酬,浑身湿哒哒的很难受,让风一吹更是寒彻骨髓,她不禁奇怪明明盛夏的天,怎会这么冷?她穿好衣服,扶着膝盖慢慢走上湖边栈道,哪知那主仆两个紧随身后,仍眼巴巴地问:
“这怎么行?姐姐为救我以身涉险,我怎么过意得去?”“这位小姐,您就留个姓名吧,我们老太太也好在佛前多点一炷香……”
秦宛月烦得不行,猛然止住脚步回眸看着她二人,漠然道:“姑娘,有跟着我罗唣的功夫,你还是回自己家去向父母请罪罢。私自溜出来胡闹,倘若没遇上我交待在这里,你让家中双亲怎么办?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说罢她转身离去,没走几步却当头撞见上官清英,身后跟着一众丫环侍卫,陡一见面上官清英便扯着嗓子惊喊道:“啊呀小宛,你这是怎么了?!刚才在水里喊救命的不是你吧?”
秦宛月匆匆向后瞥了一眼,身后什么人都没有,“跑得还挺快”,她腹诽一句,按下浑身不适,以她一贯的柔声笑道:“我没事,是个孩子失足,帮了一把。长姐可吃完了?今天真是对不住,出了这么档子事,我得回府换衣服,长姐可要一起回去,还是同棠风再逛会儿?”
上官清英见她面白气虚,也不好意思说“行,你走吧,我再玩玩”,便急忙左右四顾吩咐道:“嗳,快快,把车子赶来,小郡主落水了,快回府去!”
侍卫们应命,不多时便赶了马车过来,红衣忙将秦宛月扶上去。秦宛月此时只觉头痛得紧,两太阳穴如针扎相仿,甫一上车便倒在软座上紧闭双目,不再动弹。上官清英吓了一跳,向外扬声直催快快回府,赶车的侍卫啪啪甩了几个鞭花,马车当即飞驰而去。
待马车走远,路边浓密的树丛中走出两人,正是那小姐和丫环。
“小郡主?……”小姐偏头看看丫环问道:“嗳,怎样,那从人的服色你可见过么?”
“见过,是越王府的人。”丫环极肯定地答道。“来商行拜访大小姐的人里,就有他家。”
“越王府?”小姐思忖一阵,面上浮起些许疑窦:“越王府不是只一位性情爽直如男儿的云裳郡主吗?方才那姐姐……不像是惯爱骑马射猎的人啊?”
“奴婢不知道,只听旁人说皇上新封了一位小郡主,为越王府收养,应该就是这位吧?”丫环沉吟着,却见自家小姐一味盯着马车去向发愣,不由接连叫她几声道:“小姐,咱们也快回去吧,您穿着这身湿衣裳,热伤风怕不又要加重……”
丫环话犹未尽,小姐已收回目光,面色鲜有地凝重下来,“你不觉得……那位小郡主很是面熟么?”小姐蹙眉迟疑,努力追忆着秦宛月面容,又道:“好像……有些小表姐的影子……”
“——表小姐吗?”丫环一怔,竭力使言辞委婉,“表小姐已经、已经离世好些年了,小姐必是思念太多,才会觉得音容相似罢?……不过说起来,若表小姐还在,年纪倒是应该跟那位小郡主差不多,都是十四五岁的样子……”
“我不是因思念太过疑神疑鬼,”小姐急切道,“是真的像!你也见过小表姐的,你不觉得像吗?那等自若举止,还有她同越王府中人说话时那双眼,你难道忘了,小表姐从前一笑,眼睛就弯弯的像一对月牙,不是吗?”
丫环见她说得笃定,拧眉回忆片刻,终究无奈道:“小姐,奴婢当年也不过六七岁,真的记不清了啊。”
小姐双眉紧蹙,盯着湖面半刻,烦躁道:“算了,回家告诉阿姐去,走吧走吧——对了,回去阿姐罚我也就罢了,若要动手打——千万快去后头告诉姥姥啊,这次可别耽误了!”
“是,奴婢记住了。”两人飞快地沿小路走去,眨眼间不见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