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回府后,秦宛月只随便喝了两口汤便吩咐准备浴桶,她挥退众人,蜷在浴桶里昏昏怠怠几乎熟睡过去,几支琥珀色的蜜蜡散着香气,烛光闪闪,水中各色花瓣堆积在她胸前。门扇吱呀一响,她回过神来,呢喃道:“寒竹……是你啊。”
寒竹把手中一叠新衣放在一旁软榻上,拉过一只高脚木凳坐下,开始给她揉捏两太阳穴。秦宛月长叹一声,只觉格外乏累。今天猎苑散场时,满眼尽是人头攒动,不管认识与否,人人都来跟自己打招呼,那般热情,自己竟头一次假笑到厌烦的地步。
“寒竹,你不觉得夜氏兄弟太过热络了么?”她心里忽觉烦躁,“尤其那夜少澜,我从未与他谋面,相识不出一月,可今日……他一见我和长姐露面就退出比赛,一直陪在左右。”
寒竹心里微动,手下更放轻力道,“奴婢倒是听说,王爷与夜将军有意商讨两家亲事,毕竟长郡主也不小了……”
“那关夜少澜什么事?”秦宛月长叹一声,“现今这般,还不如当年夜少恒对我敬而远之呢。”
蜡泪在铜花烛台上聚集起来,不时迸起几朵灯花。秦宛月眉头仍旧微蹙,阖目不语。寒竹探手试试水温,从一旁风炉上取过铜铫兑入热水,复洒进些新鲜花瓣香露,转而为她按摩双肩,轻声道:
“小姐,奴婢收到信,阿爹要回来了。”
片刻沉寂,秦宛月的声音漫漫响起:“你父亲不是常在西域,代理十八边国的商路么?”
“老爷体恤阿爹见老,特许阿爹回乡安度晚年。信上说,估计十五前后便到城外江宁县,奴婢想告几天假……奴婢自小就没能见过阿爹几面,这次连二娘和两个弟弟也一起回来,怕要多耽搁些时候……”
良久,方闻秦宛月低低一声叹息,似杂糅了无尽怅然和思念,柔声道:“我箱里有一对弹珠木兰花钗,拿去给你二娘,终究是一家人。多带些东西,多住几天……你好歹有个家,还能见到父亲,这就是你最大的福气。”
寒竹听得喉头发胀,低声道:“小姐,姑老爷身子硬朗着呢,您迟早也能如愿的。”
秦宛月不答,斑驳跳跃的烛影投在她脸上,使她的笑容看上去别有一分惨淡。
没过几天,寒竹就被府里干娘告知,一个远房亲眷辗转来到金陵,秦宛月许她告假,寒竹简单收拾一二便乘车离去。自她一走,秦宛月愈发不愿出游,终日不出西院半步,便是上官清英再三来找,也推说身子不快,懒怠动弹。
眼见王妃寿辰将近,她开始琢磨送什么礼物最妥。之前王孔目寻得的《奇香谱》,其中载有一色名为桃花殇的香,有令体虚之人宁心安神的效用,配方她记得,别物尚好寻,独缺一味海仙花蕊做引。此花生于云滇深山,花分五瓣,繁花层叠,微风过时飘然有异香,她曾派红衣遍寻城中药堂香铺,却一无所获。就在她渐生放弃寻找之意,打算随便制些安神香应付一了时,田素来信告知,给田宅常年供应香药的馥珥堂新到一批云滇的上等香料,里面可能会有海仙花蕊。信中还说,拿田素手书去城外货仓找引货总管,能即刻翻验新货名录,比清点后运进城上架后再看货能快数天。秦宛月不觉心动,当日便备车前往田素信中所言那处货仓。
引领总管看了手书后很热情,亲自查阅,但不无遗憾地告诉秦宛月,新到香药里没有她想要的,“这是个稀罕物,莫说金陵,就这世上也鲜有几人知道此物用途功效,小铺虽然专营各色香料,也得顾忌生意不是?”总管解释道,“郡主若急用,可去云潇堂试试,那是萧氏手下大商铺,货品应当齐全些。”
“本郡主知道了,有劳总管。”秦宛月说着放下车帘,吩咐回城,自靠在车里出神。她早已问过萧家人,说找是能找到,但恐怕会误了寿辰,毕竟此物稀罕不易寻。她倚着层层锦褥,正心中发愁,就听车外有人朗声道:
“前面车里可是云韶郡主?”
又听红衣吩咐停车,恭声回“是我家小郡主”,接着便听轻叩窗格声:“郡主,是夜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