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汉这一嗓子,粗粝沧桑,韵味无穷。
可把从城里来的一群年轻人震住了。
这才是真正的源自生活的陕北民歌。
从当地土生土长的老农民嘴里唱出来这一股子泥巴味儿,是城里歌舞团的专业歌手模仿不来的。
不由得。
一车的年轻人都看呆了。
杜老汉在继续扯开嗓门儿唱:
“二月里来龙抬头
公公拉住媳妇的手
拉拉扯扯吃个口
人家娃娃的好面熟……”
郑桐好像听懂了唱的什么意思,乐得在趴在行李捶脑袋,“谁家老公公敢唱这啥玩意儿,也不怕儿子跟他拼命,哈哈哈……”
“三月里桃花开
媳妇又穿杏红鞋
走起路来清风柏
爱的公公东倒西歪……”
杜老汉似乎越唱越离谱,现在调戏自己家的儿媳妇。
车坐的年轻女孩子全都掩面通红,男的则是哈哈大笑。
郑桐和时寒交头接耳:“看来这乡野间的民风就是淳朴,公公经常调戏自己的儿媳妇,还都能编出曲儿来唱。以后啊我们也在这儿安根扎土,生儿育女,等儿子结婚了,我们就能调戏自己的儿媳妇。”
“行啊,你丫的,现在就想当爷爷了?你先找到媳妇儿再说吧。”
时寒无疑说中了他的痛点,郑桐到现在还没拍过婆子。
弯弯曲曲的路。
回娘家的那对小夫妻已经走远,驴头挂的铃铛,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在九曲十八弯里,隐隐回响着……
一时间。
杜老汉也仿佛失去了吟唱的素材,忽然闭了嗓门儿,吧嗒嗒抽烟。
郑桐不可思议地道,“这老头儿看人家新媳妇走了,也不唱了,他还真想勾搭人家呢?”
“……”
时寒则是忽然一阵沉默。
他从侧面望着杜老汉布满皱纹的脸颊,耳边回响的是他绵长的信天游腔调……
……
石川村。
空旷的打谷场。
此时正在召开全村的社员大会,一条破破烂烂的红色横幅写着一行字,“热烈欢迎四九城的青年来石川村插队落户”。
字迹不算工整,歪歪扭扭,昭示着这里的文化落后。
在场的村民们,衣衫褴褛,神色苍凉,他们老实巴交的坐在打谷场。
妇女们手里没闲着,纳着鞋底,男人们则是吸着汗烟,一群孩子在闲置的谷草堆中,追逐嬉戏。
时寒、郑桐和另外九个年轻人,坐在最前面,大会就这样开始了。
石川村书记常贵在面讲话,他50多岁,脸皱纹密布,一双眼睛小而有光彩,和下面木讷老实的村民比起来,这样的人显得精明很多。
常贵头也同样有一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白羊肚方巾,身披着山羊皮袄,整体的衣着和赶车那个杜老汉相差不多。
他拿着手里的烟袋敲了敲身前的桌子,又清了一下嗓子,淬一口浓痰,吐出两米开外,才开始讲话,这仿佛是他每次开会的一个流程:
“父老乡亲们,我们现在正式开会,请大家注意保持安静,听我说话,今天咱们村儿来了四九城的知识青年,我代表村里所有人欢迎他们,下面请大家热烈鼓掌。”
村民们还算给面子,大人小孩男女老少都跟着鼓掌,对这些城里来的有文化的年轻人,都是投去不一样的目光。
此时似乎有一个人在村民堆儿里没有鼓掌,还在随便乱说话,这就让常贵很恼火,对他破口大骂:“狗子,我、、日、、你娘的,你个驴、、日的咋不鼓掌,还在跟人说话?拿我这个书记的话当放屁是不是?小心我给你整一个驴、、日的批、、斗会。”
陕北这个地方,交通闭塞,出行不便。
进进出出的交通工具基本都是驴,也因为驴这种动物比较好生养,所以这里驴子特别多,人们对它也比较喜爱,因此在村民之间张口闭口都是驴、、日的。
当地村民们听见常贵这样骂人,早已经见怪不怪,反倒觉得亲切,那个叫狗子的,也没有起来造次。
而这些四九城过来的年轻人,听到常书记这样一口一个、、日、、的骂人,男孩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女孩子则觉得有点面红。
常贵见到城里来的年轻人的反应各不相同,赶紧解释道:“孩子们,你们不要见怪啊,时间长了你们就都知道了,咱们这里呀驴子遍地都是,所以不自觉的就把它挂在嘴边。现在,还是回归正题吧,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
“常书记,你刚才说有一个叫狗子的被驴子给、RI、了。”
郑桐这么一补枪,现场都笑疯了。
常贵老脸一红:“你这娃子我记住了,专拣不好的学。先不说你了,我要通知一下我们的所有村民,既然这批年轻人已经确定下放到我们村了,我们就要好好的欢迎他们。虽然我们这里人多地少,粮食特别短缺……”
忽然,他停下来,转而问道,“张会计,你给算一算咱们村男女老少,再添新来的这十一口嘴一共是多少?”
一个剃着光头的中间男人,站起来回答,“现在总共是428口。”
“嗯,对,428口……”
常贵一边说,一边低头骂,“驴、日的……这是谁家的畜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