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西不相信,还想婉言规劝,可瞧见风雪眼中的浓厚自信后,到口的话语又止于唇齿,沉默着点头。
心头打定主意,如果风雪要去广安,她就跟着过去,一旦证实顾铭那王八蛋是个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非胖揍他一顿不可。
风雪一直等到两点钟,没收到顾铭的信息,便整理行装。把脸蛋和头发都梳洗得漂漂亮亮的,挽上一个小挎包,把每天要吃的化瘀药都装里面,由吴西搀扶着出了门。
从合川到广安,有直达的火车,而且下午两点半就有一班,车程不到两个小时。可是火车站太挤,风雪的脚又不太方便,被人磕着碰着容易出事,便选择坐汽车,是走崎岖的老路,得三个小时才能到站。
不过这之中也有好处,毕竟是直接抵达顾铭的故乡,也就是溪口镇。而坐火车去广安城,还得花不少时间转车。
买好票,在候车厅静坐十分钟,两点二十,从重庆发到广安的汽车进站了。
二人匆匆上车,踏上漫漫行程。
顾铭散步回来,杨雷和吴潇还在聊。从街机聊到光碟,热门游戏聊完了,又开始说小霸王游戏。看他们眉飞色舞的样子,估摸着再聊两小时也不会喊累。
看一眼手机,没信息提示,时间是四点一刻。
“咳咳……雷,潇潇,我本无心打扰你们,不过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如果你们还没聊够,可以在回去的路上再聊一阵。”
顾铭心头的不安感便浓了一分,虽然不太相信自己的直觉,但一直干站着总归不舒服,这会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便出声提醒。
两人齐齐别过头来,迟疑一小会,都意犹未尽地点点头。
三人骑车回家。临行前,顾铭给韩贞发了一条短信,说自己马上回去接她。
初中部这边的小村子离镇上不远,正常骑车要不了十分钟。诸如他们仨喜欢飙车的少年,车速从来不慢,所费时间更少,短短五分钟便到了吴潇家。
敲门,屋内传来沙哑的男声,是吴叔叔,他说:“等一下。”
估摸半分钟后,门终于“吱”的一声打开。
三人偏着脑袋往里面看,屋子里很空旷,除了吴叔叔再无他人。
顾铭皱眉,低声问:“吴叔叔,韩贞哪去了?”
吴叔叔露出慈祥的笑,随口回答:“她几分钟前收到短信,好像有急事,给我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几分钟前?莫非是我给她发的那条短信?奇怪了,以往像个黏皮糖缠着我,今天却躲着我一般,是在打新的算盘?
顾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吴叔叔的盛邀下进屋子坐下,闲聊了一会,话题大抵围绕着韩贞。
吴叔叔的话语中明显对她很满意,谈论起来赞不绝口。说她嘴甜,做饭好吃,还会照顾人。
顾铭跟着干巴巴地点头,心头越发纳闷。不知道韩贞哪来这么大本事,能把一个半百老人哄得如此开心。
最后,吴叔叔问:“顾铭,那个小韩丫头是你的女朋友吗?”
杨雷和吴潇闻言都别过头去坏笑。
顾铭干咳两声,面不改色,义正辞严:“吴叔叔您说笑了,我才多大岁数,哪来什么女朋友?”
这次别扭的闲聊持续十分钟,每三句话里必出现一个“韩贞”。
顾铭和杨雷辞别,一起出门。
此刻四点半。
到楼下,皱眉拨通韩贞的电话,呼叫足足半分钟,终于接通
顾铭:“我不是说了来接你吗,怎么还乱跑?”
韩贞:“既然你们都快回来了,我又手痒,就先去找顾恩哥了。我们现在在新街的心相印茶楼,二楼的203包间。”
顾铭:“你还会打麻将?”
韩贞:“嘻嘻……我会的东西多了去了。”
顾铭:“那你等会,我马上过来接你。”
挂掉电话后,二人骑车上街,在游戏厅门口停下。
杨雷淡淡说道:“铭,我不会打麻将,也不太喜欢茶馆这类地方,我爸就是迷上了这鬼东西才不怎么管我。我这会就不陪你过去了。”
顾铭无所谓地耸耸肩,笑道:“没事,你想玩游戏直接去就好。我这里就接个人,也不需要你陪。”
两人分道,顾铭往新街骑,两分钟到心相印茶楼,停车径直上楼。
找到203包间,敲门,很快就有人来开门。抬眼看,竟是老哥。
顾铭往里面瞅了一眼,看到蒋万,韩贞还有两位不知道名字的哥,正激烈血战,反倒是老哥被挤下了麻将桌。
对着顾恩笑笑,见他神色有些古怪,似乎有话要说,但又久久不肯开口。不多想,抬步进屋,顺手把门带上,抽一支凳子,到韩贞边上坐下。
“两个九万,三个八万,三个七万,六万断章,上下家退万字,对家手头有七八九万一顺,还剩一个九万……”
刚坐下,就听见韩贞念念有词地低语,瞧她冷静的眸子,倒真像一个牌场高手。
静坐两分钟,这局麻将摸到最后一排,韩贞要的九万还没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被对家摸了。她泰然自若,很自信自己要的牌就在后面,不慌不忙地摸牌。
果不其然,九万在最后两张的海面上,被她自摸了,关三家。
“清一色八番,门清九番,自摸十翻,白板十一番,吃奇数番差价十二番,一家60。”广安麻将的血战番数都是平番
顾铭见韩贞对着三位哥伸手,被惊得一愣一愣的。首先,这妹子打牌、算牌、算番的本事一点都不弱,一把牌能关三位哥便可见一斑其次,十二番60块,分明打的5块麻将,一个小丫头竟玩这么大那时候,很多大人都玩不起5块麻将最后,她对着三位哥伸手是什么意思,怕人家不给钱?这是粗鄙无礼还是落落大方?
韩贞一局收了180块,补钱时翻开桌子边上的小抽屉,里面还有一大叠毛爷爷,估摸上千。可能是本钱多,也可能是赢得多。
机麻洗牌时,顾铭咽下一大口唾沫,轻轻戳她的肩,说:“韩贞,我来接你了,玩够了就回家吧。”
韩贞甜笑拒绝:“在桌子上赢了钱就走,多不好啊。”
顾铭回头看一眼干站着的老哥,他正温吞微笑,好像并不在意。又偏头去看她,再劝:“万哥他们是老哥的老同学,都是哥,谁会和你计较这些啊。况且,你坐这里反倒把我哥晾着,影响他们叙旧,这才叫不好。”
韩贞充耳不闻,咬着嘴端牌。不知是牌瘾大,还是故意给脸色看。
蒋万从话里听出了歧义,皱着眉说:“顾铭,你别一直劝,小贞妹子是老韩的亲妹妹,你是怕我们几个合伙坑她不成。她想玩就让她多玩几局,你哥不也没说什么吗?”
顾铭知道蒋万误会了,这会语塞,没法解释,干脆就静坐着不语。
这一玩就是一个多小时,韩贞玩得很开心,一方面是赢了钱,另一方面是顾铭愿意在边上静守着。
五点四十。
她终于玩够了,起身开开心心数钱,换老哥上。
“小铭,小贞,今晚我陪老蒋他们多玩会,晚饭你们自己去买吧,别饿着肚子。”
两人出门前,顾恩随口嘱咐一句,便全心投入麻将桌里。
出来后,韩贞高兴得不得了,一手捏钱,一手去抓顾铭的手臂,甜笑着说:“顾铭,我赢了八百多块,好久好久都没摸过这么多钱了。”
顾铭盯着她,看她娟秀的发梢与素雅的眉目,如花笑靥带着沁人心脾的魔力,也跟着会心微笑。
“顾铭,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这还是你第一次对着我微笑吧。”韩贞忽然不笑了,细长的睫毛轻轻颤一颤,眉梢上挑,有了疑惑。
顾铭道:“那是你记错了,我天天都在笑,这都不知道多少次了,你非得说第一次。”
韩贞摇头,凝声说:“不一样。你以前的笑,并非发自肺腑,只有这一次是由衷的、会心的微笑。”
好久以前,小雪也说过类似的话吧。她说我对她的道歉,和对陆思的道歉不一样……
顾铭忍不住多看她几眼,不得不说,她真的很漂亮。乌黑秀眉的长发,莹白剔透的脸颊,标致精美的五官,再配上一袭浅碧纱衣,高挑曼妙的身材曲线无可挑剔。
以前老想着风雪,的确没认真看过她。
此时,心头多出一个疑惑,问:“你很喜欢绿色?”
韩贞不假思索回答:“当然啊,绿色就是春天,是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季节,一切的生机都在一片新绿里边。”
小雪喜欢蓝色。她说,深蓝的海,蔚蓝的天,微笑的风铃花,守望的勿忘草,只要与蓝色有关的事物,就一定是充满希望的,美妙无穷的……似乎,希望与生机之间的界限并不明朗,很多时候可以相互转换。但是,她们就是不一样……
顾铭轻轻点头,坐上自行车,问:“要我载你吗?”
韩贞盈盈一笑:“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当然不介意了。”
顾铭松开方向盘,待她坐上车前横杠,问:“是直接回家,还是找个馆子吃饭先。”
韩贞道:“我不太喜欢吃馆子,不干净,而且没我做的好吃。家里没什么菜了,要不我们先去菜市买菜,回家自己做好吃的。”
如果是风雪如此提议,顾铭多半会拒绝,因为领教过出自她手的土豆烧鸡的威力。韩贞不同,她的厨艺很不错,做出来的菜也很可口。
当即不多想,点头答应,踩动踏板往菜市场骑。
家里的调味料都有,只缺食材。
韩贞挨着挑选,买了廋肉,土豆,玉米籽,青椒,番茄,全装自行车前边的篮子里。想着做土豆肉丝,青椒炒玉米,鸡蛋番茄汤三个菜就够了。
六点整,顾铭载着她回家。
路上,韩贞咬了许久嘴唇,终于开口:“顾铭,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下。”
因为背对着,顾铭看不到她忧伤的表情,但能听出她话中的颤抖,认真问:“有什么事,你直说就好,没关系的。”
她深吸一口气,纤细睫毛颤个不停,反复斟酌后,终是放弃了:“也没什么,就一件小事,等明早我再告诉你。”
时间稍稍回退一些。
风雪和吴西乘两点二十的汽车,经过崎岖老路的绵长颠簸,在五点一刻时,终于抵达溪口镇。
两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徘徊一小会,最后又回到车站的候车室,坐长椅上发呆叹息。
吴西忍不住了,说:“风雪,你找不到那混蛋的家,就直接打电话问啊。”
风雪有些头疼地揉揉脑袋,愁眉苦脸地摇头:“如果我给他打电话,岂不代表着我服软了?不行,这件事情必须等他先来道歉。”
吴西无语,便问:“你不先见到他人,他又如何向你道歉认错啊?”
风雪抿着嘴抓头发,脑子快速运转,经过五分钟的努力思考,眼睛一亮,想到一个还算可行的办法。
“我知道了,顾铭是台球高手,这镇上的台球室里,肯定很多人认识他。要不我们先把台球室找到,然后逐个询问,定能问出他的住处。”
两人往人流量大的街道走,找年龄比较小的男孩问路。
运气很好,随便找一个十一二岁的男生,就问出了台球室的位置。
顺街道前行,折转两次,大步踏进台球室。
此刻五点半。
两人往柜台走,直接问坐台的屈老板:“老板,请问你认识顾铭吗?”
屈老板闻言点头,抬眼打量一下眼前的靓丽小姑娘,微笑着说:“顾铭我认识,他以前是我们台球室的常客,这两天还帮了我一个大忙。不过这一年他转学了,很少来玩……说太多了,小姑娘,你是他朋友?”
风雪莞尔一笑:“对,我是他的朋友。你知道他住哪里吗,我正好有事要找他。”
“朋友”这个词拖得很长。
屈老板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他听风雪的语气,两人的关系明显很不一般,像一对正交往的少年少女。可是,昨天顾铭来时,他身边跟着另一个女孩,也像他的女朋友……
这会,屈老板有点拿捏不准,索性不去管,如实回答:“对不起了小姑娘,我虽认识顾铭,却不知道他住哪里,这事我还真帮不了你。”
风雪失望地点点头,回头看,正想去问问那些正打球的陌生人。
却在这时,一个光头迎面走来,正是罗不遇。他有听到两者的对话,随口说了一句:“你要找顾铭,直接去游戏厅找他的死党杨雷,后面的问题就简单了。”
风雪马上就振作起来,对着罗不遇道谢:“呃……光头哥,多谢你了。”
说完就往外走,可刚出门又跑回来,拉着面门正黑的罗不遇问:“光头哥,我忘记问了,游戏厅往哪边走?”
罗不遇的面颊狠狠一抽,耐着性子回答:“出门往右,直行过三个门面就到了。还有,老子叫罗不遇,不叫光头哥!”
风雪:“谢谢你,光头哥。”
罗不遇:“……”
五点四十。二人找到游戏厅,进门就看到杨雷,他正坐游戏机前玩游戏。当即不作思考,把他后面围观的小朋友挤开一些,抬手去敲他的头。
杨雷怒了,脱口大骂道:“哪个混蛋拍老子头!”
豁然起身,怒不可遏地回头,一副要打人的样子。一眼看到迎面巧笑嫣然的风雪,心头节节攀升的怒气忽然哑火了。
“风、风雪妹子?”
风雪浅笑着点点头,说:“杨雷,你别这么大火气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杨雷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对了,你来这里,那铭爷呢,他没和你在一起?”
风雪道:“我就是找不到他才来找你的。要不,你先别玩了,带我去他家吧。”
杨雷本想一口应下来,转念又想到韩贞。
我的天,现在铭爷和韩贞在一起,风雪妹子恰巧又找来了。这三人撞一起,非得惊天动地大爆炸不可。
如此想着,干笑道:“风雪妹子,你大老远来我们这偏僻小镇,坐了好久的车吧,现在肯定是又累又饿。要不,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休息好了再去找铭爷。”
风雪眉目一蹙,摇头道:“我现在就想见顾铭,不想吃东西,也不想休息。”
杨雷哑然,迟疑半晌,终于点了头:“好吧,我带你过去……”
铭爷啊,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希望待会风雪妹子找到你时,你别刚好和韩贞做出什么误会性质极强的动作,不然百口莫辩。
五点四十五,三个人一起出游戏厅,往顾铭家走。
路上,风雪若有所思地问:“杨雷,这几天顾铭都在干什么。我和他聊天,他一直说很忙,我想不明白,到底遇到什么事情才能忙到连发个短信的时间都没有。”
杨雷讪讪地笑道:“也没什么,就这几天活动比较多,得聚餐啊,飙车啊,探望老人啊,全是些琐事。”
风雪感觉这话里有问题,如果真的是些小事,还至于回个短信都腾不出手吗?
“杨雷,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杨雷心虚,别过头干咳道:“没、没有……我这里说什么都无关轻重,要不你待会见了铭爷,直接问他吧。”
风雪不开心,哼哼说道:“算了,反正你嘴里的话也都是偏袒他的,待会我亲自去盘问。”维昌120eihang
五点五十五。三人经过菜市场的下方入口,没进去,往外面绕。
六点整。三人绕到菜市场外面右边的十字路口,往左边走是菜市场上方出口。
就在这个转角,有一辆自行车慢悠悠地骑了出来。
这一瞬,风雪如遭雷击,埋在心里的万千话语瞬间湮灭,而其中孕育的万千委屈却呈几何倍数攀升,超过心理承受上限,炸开了。
因为,她一眼就看清了,骑车的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年儿。只是他的车上多载了一个人,是个女孩,绿纱衣,很漂亮,甜笑如甘霖。
于是,沉默着转身,蹒跚着步子往回走,眼眶一红,泪水如雨。
吴西于此刻同样爆发了,几乎没做思考,上去就是一脚,直接把车踢翻,篮子里的菜散了一地。女的从横杠上跳下来,安然无事,顾铭就惨了,被摔了个底朝天。
“顾铭,你这王八蛋,看来你是忘了我的警告,今天非死你不可!”
吴西很暴躁,骂完不但没收手,反而趁势追击,穷追猛打,冲上去要踩他。
杨雷大叫不妙,上去把她拦住,同时对韩贞大喊:“别愣着,快扶铭爷起来。”
韩贞能看出来,杨雷也有些挡不住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婆。连忙扶人,同时关切问道:“顾铭,你要不要紧,疼吗?”
可是,他根本就没看自己,目光一直盯着前边,像个木头一般,神色痴呆,怔怔出神。
韩贞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在这条路的尽头处,有个紫衣女孩的背影。隔得很远,看不清她的面容与身姿,但不妨碍她的直觉,第一时间就已然明白,那个女孩就是他口中的女朋友,风雪。
顾铭,你什么时候能如看她一般看我一眼啊……
心头的悲怆滋生起来,轻轻松开他,转身,向另一边走。
步子很慢,比平时慢了一倍,好希望好希望他能唤自己一声,叫自己留下别走。
可没有,顾铭盯着风雪消失的方向发呆,甚至没有察觉韩贞的离去。
他想到了前天自己和风雪的通话。她说:我还有四天就出院了,你必须在我出院之前来看望我她还说:我得嘱咐你,别趁我不在就拈花惹草。只要你做到洁身自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惊喜从天而降。
现在终于明白风雪口中的“惊喜”是什么了。她一早就撒了谎,出院要不了四天,也没指望自己和老哥去看她,而是想亲自过来找自己玩……
如果不是韩贞突兀出现在自己面前,且挖出遥远岁月前的渊源,此刻的画面应该有所不同,会变成浪漫的惊喜吧。
可是,没有如果……眼前的一幕早已成既定事实。
某一刻,吴西挣脱开杨雷的束缚,冲上来还要打顾铭。
接连的两拳一脚,实打实地问候在他的身子骨上。
身体传来的剧烈疼痛唤醒了顾铭,他抬手指着风雪离开的方向,大声说:“快、快去追小雪啊啊啊!!”
吴西愣住,回头看,风雪不见了,当下也急了,赶紧往回追。
顾铭往前跑两步,腹部传来的疼痛遏止他的行动力,颓然瘫倒。
咬牙,快速摸出手机,拨打风雪的电话,呼叫铃声响了一分钟,电话未接听。再拨打过去,提示“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顾铭的心一沉,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郑绘打风雪的电话会提示空号了,因为被她拉黑了。
“铭爷,你先别急,这事本就是误会,你找机会给风雪妹子解释清楚就行了。”
杨雷上来扶人,好言安慰。
顾铭怎么可能不急,大吼一般说道:“雷,为什么、为什么啊!!小雪来了,你怎么不先告诉我!这是误会又能怎样?她一个小女孩在这陌生的地方乱走,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回合川城的汽车了啊!万一我的小雪出事了怎么办啊!!”
杨雷惊呆了,嘴角嗡动着说不出话。记忆中,温柔的顾铭从未这般吼过自己,这是两人认识以来的第一次,是因为一个女孩……
“铭、铭……我帮你找风雪妹子,我一定把她找回来。”
好久之后,杨雷强笑着出声,抬步往风雪离开的方向大步追去。
顾铭在原地躺了好久,感觉身子不那么痛了,撑着地面起身。
环顾四周,只见摔地上的自行车和一堆菜,韩贞也不见了。
总归是有了一点良心,也能分一点担心给她。抬手拨她的电话,和意料中的一样,也被拉黑了。
沉默着又拨通老哥的电话,长话短说,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叫他帮忙找韩贞。
不敢再停留,扶起自行车,急着找人,猛踩踏板,疯了一般在这小镇上乱骑。
六点半。风雪避开了所有人的寻找,误打误撞地上了西山。脚踝隐隐作痛,是行走时间太长了,不能再乱动,只能坐脏兮兮阶梯上休息。
坐了十多分钟,感觉脚不痛了,又往上走。走着走着,看到一个水库,三米多高,有了熟悉感与亲和感。
她能看明白,这座山就是顾铭以前画的那座,这个水库,就是他和杨雷夜观星河的地方。
那副画,是我和顾铭正式认识的纪念物,他还好好收藏着吗?
想着想着,忍不住往上爬。上去后,脚踝再次生疼,害怕骨头再次错位,便不动了,坐水库盖子上发呆。
半山的夕阳很美,天边红晕映着葱郁山林,偶有一片雁阵惊起,整个世界都披上霜红,透着一抹暖软与舒心。
可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很快的,天边红霞变成昏黄色,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是暮色将至。
无由来的,一声叹息至口中溢出,洁净脸颊布满忧伤。
顾铭这几天一直不理我,是因为那个女生吧。以前想都不敢想,自己一个人置身于昏天黑地的山里头,该有多可怕。现在我却一点都不害怕,是因为我的心和现在渐渐沉下来的夜幕一样,幽邃困惑,不见曙光吧……
风雪想起了杨雷说过的话。他说:“我觉得,从铭爷牵你手那刻起,就已经做好从一而终的觉悟。”
不久前,顾铭的另一个死党吴潇,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美女,你不该怀疑阿铭。他的为人我再了解不过,虽然有时顽皮,但认真起来时,断不会朝三暮四,心猿意马。”
他们都说的那么那么的诚恳,那么那么有说服力。可是,那都是假话,他们和顾铭都是一丘之貉,蛇鼠一窝。
可是、可是,明明亲眼看到了最真实的一幕,早该心灰意冷了,心里却还怀揣侥幸。幻想着这都是误会,顾铭会来找自己,会用最温柔最贴心的语言与动作安慰自己,把这事有理有据地解释清楚。
某一刻,风雪挫败了,她承认,自己终究是离不开顾铭。
沉默着摸出手机,把顾铭的电话取消拉黑。
可要自己打电话过去,终究是做不到,选择等待,抓着心头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期待他打电话过来。
很巧,也很不巧,韩贞也上了西山,只是时间上和风雪错开了,是天快黑时才来,两人没碰面。
她想去东林寺,上香拜佛的同时,在寺庙的旅社借宿一晚。
可没走多久,天黑了,很难找路,只能用手机勉强探照。
运气很不好,她在山路的岔路口选错了路段,没途径水库,反而往公墓的方向走了。
走久了,她发现路上的树木变少了许多,周围有很多碑状物,一股阴森感忽而袭来,让她心生恐惧。
忍不住用手机去照那些石碑,只看了一眼上边的内容,便被吓得惊叫连连,魂飞魄散。
上山有支路吗?我一直往前走的,怎么会走到这片墓地来?莫非是遇到了外公提及过的鬼打墙?不、不对,鬼打墙的故事讲的都是善良的鬼,帮助别人避开凶险,断不会把人带到墓地。也就是说,我遇到恶鬼了,想拉我在这里陪葬?
韩贞感觉很冷,阴风的怒号,草木的攒动声像无数厉鬼的狞笑,很吓人。
她颤抖着往回走,可黑灯瞎火的,公墓的路还横七竖八,很快就迷路了。接下来不管怎么走,都只能看到数不尽的墓碑。
到最后,她心底的最后防线终于崩溃,任如浪如潮的恐惧侵蚀,独自蜷缩在地上无助哭泣。
蓦然地,她想到了办法,摸出电量不多手机,犹豫着想拨打顾铭的电话。可最后,自尊与高傲战胜了恐惧,她按不下拨号键。
沉默中,她做出了和风雪一样的举动,把顾铭的电话取消拉黑,抱着微渺的一分侥幸,等待他打电话过来。
顾铭在镇上找了两个小时,每条街道都挨着找了一遍,把吴西和杨雷都找到了,就是找不到风雪和韩贞。
看手机,现在是八点一刻,天早已黑透。
早前能想到的办法也都试过了。吴西的电话也被拉黑了,打电话告诉李奇,叫她再打过去,还是拒接。进而去电话厅拨打,结果依旧。
顾铭得出的结论是,风雪不单单是拉黑了自己,应该是设置了拒接所有来电。
韩贞那边的情况也一样,老哥想尽了所有办法,找不到她,也打不通她的电话。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黑,顾铭越发焦急。慌忙中,再一次摸出手机,明知打不通,还是忍不住拨风雪的电话。
紧接着,奇迹发生了,这个电话打通了,而且呼叫铃声只响了一次便接通了
顾铭:“小雪,你在哪里,我马上来接你。”
风雪:“呜呜……顾铭,你可算还有点良心,终于打电话给我了。”
顾铭:“小雪,你先别哭,这事真的是误会。现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你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赶紧说一下你的位置,我来找你,一定把整件事情和盘托出。”
风雪:“呜呜……我就在你画的那个水库上……好冷,脚也好痛,你快点来救我啊。”
得知风雪平安后,顾铭的心里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挂断电话后赶紧往西山那边骑,吴西在后面跟着跑。
车挺山脚下,两人一起上山。
途经前往公墓的岔路口时,均顿足。
顾铭看向吴西,皱眉问:“你有没有听到女孩哭声?”
她冷笑一声,“就是你把风雪弄哭的,还好意思问?”
是风雪的哭声吗,我怎么听着不太像?
顾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大步往上爬。十分钟后终于抵达水库的位置,找到风雪。
她仍在抽泣,但哭声不大。
“小雪,你别哭,我来接你了。”
顾铭爬上水库,安慰她,摸她的头。
因为坐着,风雪的裤脚往上提了一些。顾铭目光扫动,无意中看到她的脚踝,上面好多个红色的小点,像针眼,是打了骨钉留下的伤痕。
目中又是一阵心疼。
风雪哭得更厉害了,用力去捶打他,埋怨道:“你快点说清楚,那个女生是谁,和你是什么关系!”
这事说来的确话长,但此刻又必须说。见天色冷,便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给她裹上,这才详细地解释。
这一次,顾铭心里的歉疚很重,不作半点隐瞒。花费一个小时之久,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和韩贞的关系全部说出来。自己不做丝毫澄清与开脱,这些东西都由风雪自行判断。
风雪听完后,不再哭了,蹙眉问:“就是说,其实你早在五岁的时候就认识她了?”
顾铭苦笑道:“其实我完全不记得她,若不是她忽然出现,老哥又帮忙作证,我还不信这是事实。”
风雪神色变换,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点头:“好吧,我相信你,但仅此一次。下次若你再敢骗我,我一定一定找你分手!”
拿分手来威胁我,估摸着说原谅我也是口是心非,她心头还存有不小抵触吧。
三个人一起下山,再途径岔路口,没再听到哭声,都没多想。
却不曾知,韩贞在很近的地方无助地哭。最后哭得筋疲力尽,承受着无尽的恐惧,在不知名的墓碑前睡着了。
三人到家,都饿了。早前买的菜不少都摔烂了,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顾铭就给她们煮白水面。
如此折腾一回下来,就算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此刻也吃得津津有味。
晚间,顾铭给老哥打电话报平安,得知他们还没找到韩贞,心头隐隐担心,但没想过拨她的电话。
待风雪和吴西洗漱好,把她们安排在顾宁雪的房间睡下,自己又出了门。
这一晚,顾铭、顾恩、杨雷以及一群帮忙的哥在街上找了一整晚,所有旅店都问遍了,包括西山上的旅社,没找到韩贞。
次日清晨,天刚亮,韩贞从噩梦中惊醒。睁眼看到无数可怕的墓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抬手捏自己的脸,还有真实的疼痛感,长舒一口气,至少证明自己还活着。
回想昨晚,心有余悸,环绕心头恐惧感不知会持续几年。
此刻头晕目眩,浑身无力,喉咙还干涩疼痛,知道是吹了一晚的风,感冒了。
趁着天亮赶紧找路,快速离开这片阴森公墓。
手机还剩一丁点电量,看一眼时间,六点五十,没有来电记录。
沉默着走到车站,买好前往广安城的车票,七点半的。利用候车的时间,去附近的早餐店吃碗面,顺便把脏兮兮的脸蛋清洗一下。
到点上车。
汽车发动机的隆隆声响起,车体渐渐动了。
也在这时,韩贞透过车窗看到远处正往这边跑来的人影,那轮廓再熟悉不过,是顾铭。
你那么憔悴,那么仓皇焦急,是找了我一整晚吗?笨蛋……我在公墓睡着了,你这样找,就算再找一晚也找不到那种鬼地方去。是你的话,只要打我的电话,就一定能找到我啊。
汽车鸣笛两声,豁然驶向大道,把身后的人甩得远远的,很快没了踪影。
沉默中,摸出手机,点开信箱,快速打字:
顾铭,你不要再找我了,我现在已经在前往广安城的汽车上,到站就转火车去重庆。这三天多亏了你,我很开心,算还了童真时代的愿望。往后的时间里,我应该不会再打扰你,因为我知道你看她和看我的眼神不同。
我去东林寺求的护符在顾恩哥手上,他会转交给你。夹层里有我的念珠和一张小纸条,等你什么时候想看了再拿出来吧。
最后,我想明白了。我们分手吧,不管是在校期间还是放假期间,你的女朋友都是风雪,虽然你也不承认我们交往过……
写完后,面无表情点击发送键,屏幕上跳出“正在发送”的弹框。
恰在这事,手机完全没电了,直接黑屏。
不知道那条信息发过去没有。
总之,不重要了。住持大师所说的箴言便是佛语,姜女寻夫何其艰难,本没有一蹴而就的说法,孟姜女所吃的苦,也远不止在墓地睡一晚这么简答。佛说,尽人事听天命,秉承初心,耐心等待就对了吧……
韩贞如此想着,躺车座后的靠垫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