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景去查房时，特地去看伍招弟。

昨天晚上，伍招弟输了1000ml的血液后，情况有所改善。

但是她的脸庞上还是萦绕着浓浓的黑气，虽然其间夹杂着一两缕红色，但整体而言，她的生命就如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被黑白无常吹灭。

张景在查看了伍招弟的用药、护理记录之后，心有无力回天的无奈感更加强烈。

伍招弟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到张景后，挣扎着坐了起来。

张景赶紧扶住她，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阿婆，你最好躺着休息，对身体好一点！”

伍招弟摆摆手，说道：“过段时间，想躺多久多行，现在能坐就坐，能走就走！”

她的声音虽然虚弱，但透着一股豁达。

“阿婆，好好休养，要再走动几十年啊！”，张景好言安慰道。

“活得够本了，再活下去，就拖累儿子啦！”

“阿婆，你有几个儿子吗？”

“两个！”

“陪你来看病的是老大还是老二？”

“老大！”，伍招弟说道：“老大没读什么书，就呆在家里，老二读得书多，在鹏城打工。”

“鹏城啊，那可是好地方！”，张景顺着她的话头说道：“读得书多，一定是白领，说不定是金领，赚得钱多！”

“只要不是自己做老板，那还是打工！”，伍招弟叹了口气，“要不是我生病花了太多钱，我二儿子早就在鹏城买房结婚了。”

“不能这么说，你两个儿子都很孝顺，你有福气！”

“孝顺是孝顺，但让人不省心，老大前几年，做生意老亏，老二不结婚更闹心！”

“做生意不是亏就是赚，正常事！结婚更不能随便，一辈子的事，对吧，肯定得千挑万选才行！”

“做人不能太挑，合适就好！”，伍招弟关心地问道：“医生，你小孩几岁啦？”

“我大学还没毕业呢，没结婚！”，张景想起和苏筱瑾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心头隐有烦躁之感。

“你看着不像学生啊！”，伍招弟惊讶地道：“你有女朋友吗？”

“呃……正在追！”

“你比我二儿子强多了，他像你这个年纪，都不追女孩的，我都怕他喜欢男人！”

“那他真的喜欢男人？”

“不是，是没看上合适的！所以不能太挑，过日子就好！他去年谈了个女朋友，我才放心！”

“呵呵，儿孙自有儿孙福，别想太多，养好身体，等着抱孙子！”

张景一提起孩子，伍招弟的精神就振奋起来，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我二儿子的女朋友怀孕，还有三个月就生了，就等着买房结婚呢！”

“我想着过段时间去鹏城看看他们，要是生对龙凤胎就好了！”

“他要买房子，我们要支持他一点！我让老头子拿积蓄出来，居然拿不出来！”

“一问，好了，他拿钱去买什么保健品！”

“那都什么保健品啊，一瓶几百元，一买就是两三万，吃到一百岁都吃不完！”

“他还跟我犟嘴，说吃了这些保健品，能保命！我们都老了，还保什么命，留点钱给孙子用，多好！”

“医生，你说对不对？”

“对！”，张景看伍招弟越说越激动，赶紧倒了一杯水，免得她太激动，“阿婆，你喝点水，再慢慢说！”

这时，伍招弟的大儿子章均益提了一个保温壶走了进来。

后面还跟着一位身材矮小、肚子微凸的中年男子，这是伍招弟最小的弟弟伍宇，他手里还提了一个小包。

“张老板！”，章均益冲张景点了点头，把保温壶放到床头柜上，“妈，吃点排骨粥吧！”

伍宇看了一眼张景后，走到床边，“姐，你住院了，也不说一声。”

“住多了院，不用次次都说！”，伍招弟看伍宇的眼圈发黑，说道：“你少玩麻将，别天天打牌，一打就是一个通宵，整天不干活。”

“很久没打了，昨晚没睡好！”，伍宇跟伍招弟差了将近二十岁，长姐如母，所以他很怕伍招弟唠叨的。

“医生，我姐什么时候能出院？”，伍宇看向张景。

“最好住多几天，阿婆的身体养好点，再出院！”，张景答道。

“不住了！”，伍招弟朝章均益说道：“阿益，你去办出院手续吧，昨天输了血，好多了！”

“医生说要观察几天！”，章均益背过身子对着伍招弟，不敢让她看到自己黯然的脸。

刚才他找过主诊医生问了情况，医生说早上抽血检查的结果不太好，还隐晦说她可能就两三天的事了，要做好准备。

张景见伍招弟的家人来了，没有再呆下去，悄悄地离开了病房。

“姐，你多久没剪头发啦，我给你剪下吧！”，伍宇年轻时学过理发，不过后来没心思开理发店，回家安心做了农民。

实际上他做了职业赌徒，天天靠打麻将、玩骰子来赚钱，早几年还差点被判刑入狱，这几年才收敛了许多。

“不长啊！”，伍招弟理了理蓬松枯燥的头发。

“你这头发太长了，理短一点，显得精神！”，伍宇打开带来的小包，里面有电推剪、剪刀、梳子，还有一件带卡通图案的塑料围巾。

“好吧！”，伍招弟也没想太多。

伍宇虽然没开理发店，但家人或邻居不讲究发型的，都会叫他理一理。

像伍招弟的头发，留长后，一年到头都不剪也不做发型，因为伍宇每月来看她时，都会顺手给她打理一下头发。

“小舅，让我妈先吃早饭吧！”，章均益端着一碗粥说道。

“很快的！”，伍宇给伍招弟围上围巾，抄起剪刀，咔嚓咔嚓剪了起来。

章均益放下碗，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

“姐，你这头发又干又黄，等会我给你擦点护发素！”，伍宇全神贯注地挥舞着剪刀，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给大姐理发了，他要让大姐漂漂亮亮地走完最后一段路。

“用护发素做什么，弄到头上黏糊得很！”

“干了就不粘了，还会反光呢！”

“别搞，味道又不好！”

“香着呢，听我的，擦了护发素，看起来年轻十岁！”

“老都老了，再怎么打扮，也年轻不了！”

“心年轻就行！”

章均益在一旁听着，心里发堵，站了一会，就借口上厕所走出病房。

走出不远，他就遇到查房完毕的张景，他拉着张景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医生，你跟我老实说，我妈还有多久日子，你不要怕，其实我们都有心理准备了！”

“嗯……”，张景心里微叹，拍了拍章均益的肩膀，“没几天了，把你弟弟叫回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