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乔卿莫到了庄府女学,因为秦如若要在家备嫁所以庄苏雅便主动挨了乔卿莫坐下,见她一脸淡漠毫无反应,庄苏雅顿觉无趣,嘟了粉嫩嫩的小嘴故作委屈道;“乔姐姐好生无情,自上次中秋节被母亲禁足后我们已经大半月没见面了,没曾想你竟待我这样冷漠。”
乔卿莫起了作弄之心,故意侧了身子装没听见。
庄苏雅却急了,转念一想以为乔卿莫还在为中秋节发生的事而生气忙换上讨好的模样道;“那日是我不对,不该怂恿姐姐上台去猜谜的,害你差点晕在台子上,我已经在禁足期间对着祖母屋里的菩萨做了深深的忏悔。大哥为此事恼了我,我也一直想给姐姐道歉的,可奈何被禁足了出来不得。还望姐姐莫要再生我气罢......”说着话头也越来越低,耷拉着像个毛绒球儿。
庄苏雅话还未说完,只听见乔卿莫崩不住‘噗呲’一声偷笑起来。庄苏雅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了羞恼之际时便要挠乔卿莫腰上的肉肉。两人嬉笑做一团,直到庄先生进来上课时方才停下来。
这一课庄先生讲的是画作中的名家手法,以及各大派别。乔卿莫不感兴趣,却总觉着庄先生的目光老是有意无意的落到自己身上。心里忌惮,便是再无趣的内容也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听着。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乔卿莫暗自松了口气,却见庄苏雅贱兮兮的凑过来笑道;“乔姐姐好像很怕我姑姑耶。”乔卿莫被说中心事,尴尬的干咳两声。冲庄苏雅翻了个白眼道;“难道你就不怕先生么?”
“嘿嘿,彼此彼此。”庄苏雅偌大的个子说着便要厚脸皮的往乔卿莫身上黏。
然后就听见身后有个软软的声音道;“你就是乔姑娘吧?”
乔卿莫同庄苏雅齐回头,疑惑不解的边问边像其见平辈礼;“您是?”
那女子回礼道;“兵部侍郎李斯之妹,李欣。”只见她身段娇小纤瘦,一举一动皆如清风扶细柳。
再看她身着藕荷色色绣雏菊镶边交领京绸衣,下着同色百褶裙。头上只用一把刻银镶花梳篦拢了个十字髻,除此之外周身再无其他装饰物。那眉眼皆如雾似云般朦胧,一张瓜子脸过于瘦削唇色浅淡无光,一看便知她身有不足之症。长相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整体看来也能博个中等偏上姿色。
乔卿莫打量着她,心里暗道;‘想来也是因着荣表姐的关系才能进庄府的女学吧,只是这第一眼看上去跟传闻中强势又能干的李欣不太一样。’
李欣见庄苏雅乔卿莫二人皆是一副诧异的模样忙解释道;“我初来女学,人生地不熟的。想着跟二位姑娘既是亲戚处,便想搭个伴,有什么不懂的我也好请教请教。”
庄苏雅最不喜欢娇娇弱弱的女孩子,先前在秦府遇到的吴姑娘只因为是在别人府上不好撂挑子,现下在自己家里遇上什么李姑娘她再也不想忍了,可碍着主人家的面子也只是挽了乔卿莫的胳膊说要下楼去赏花。
乔卿莫本就认生不善交际,本可以头也不回的直接就下楼的。却又不得不因着荣表姐的缘故回头对李欣略带歉意的笑了笑。
李欣却像是看不见庄苏雅的排斥似的,依旧眸含笑意的目送乔卿莫二人下楼。随后便有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凑上前来讨好地道;“李姐姐,这姓乔的仗着自己略有几分姿色就敢在你面前无礼也太嚣张了吧。”
李欣蹙眉批评道;“乔姑娘人瞧着还不错,又同沾亲带故的,郭妹妹可不许再胡说。”
旁的姑娘听了李欣这番话,直夸她大度得体,反倒让那郭姑娘闹了个大红脸。
然李欣透过窗户看着楼下的身影暗道;‘我当传闻中出尘绝艳的仙子有多大能耐呐,现下看来不过是个软脚虾罢了。只是不知道她除了貌美,还有什么能越过我去,平白让酌哥哥挂心。’
庄苏雅挽着乔卿莫的胳膊在小花园逛悠,身后不远不近跟了各自的丫鬟。
“你好像不大喜欢李姑娘?”乔卿莫直接问庄苏雅。
“我最不喜欢娇弱的女子了,光看两眼都会胸闷气短的。”庄苏雅摘了片草叶揪着玩。
乔卿莫看出她眼神里充满厌恶,便不再说话,怕触动庄苏雅心里的故事。
谁知庄苏雅接着主动说道;“我爹爹房中有个罗姨娘最爱扮娇装弱,稍有不顺心就到父亲跟前哭哭啼啼的,母亲常常就败在她的眼泪下,不知道被罗姨娘气病多少回了。后来罗姨娘生的庶妹也是这般做派,从小到大我不知道在她手上吃了多少苦头、得多亏二姐姐相助,我才没有被欺得太惨。就是因为她们,弄得母亲妻不是妻,我这个嫡女不像嫡。现在因为上有祖母和三伯父压着才没出什么大事,若是日后......”庄苏雅说到这儿眼神黯了道“这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
乔卿莫这才晓得好好一平昌侯府七姑娘,原来是为了保护自己和母亲不得不故作大大咧咧似男孩子的模样罢。虽说自己无庶弟庶妹永诚伯府又嫡庶有序,但自己却能理解庄苏雅为何会不喜欢娇弱的女子了。
只是传闻中李斯之妹李欣,因兄长常年在外一个人打理偌大的宅院产业,是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厉害女子。若传言是真,那李欣身有不足之症单凭强势能干又如何管理偌大的府邸产业?若传言是假,那么李欣应该是现在看到这样娇弱无力人畜无害了。那么,表姐那样面冷心热的定不会为难她,她也能和荣表姐好生相处。
“姐姐愣着想什么呐?可怜我?想多疼爱我些?”庄苏雅打断了乔卿莫的思绪。
乔卿莫见庄苏雅还能开玩笑,看来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坚强。随即笑了笑道;“可怜你?你一个月月例都有二十两,还不算庄太夫人私下补贴你的,就是你三伯母和你二姐姐也给你不少好东西吧。”
庄苏雅见乔卿莫一副羡慕嫉妒的模样乐得‘嘿嘿’傻笑,想来自己比起那个作妖的庶妹还是有这么多人疼爱的,庄苏雅心情大好。
“好啦,不难过了。那李姑娘看着像是身有不足之症,同你我又是沾亲带故的,不喜欢她以后远着些就是,犯不着生气。”乔卿莫说着便想上手捏庄苏雅的脸蛋,可奈何庄苏雅比她高些,没捏到脸的手只好尴尬收回,庄苏雅见状乐得故意踮脚戏弄乔卿莫。
两人玩闹的差不多了,便要准备回去上下一堂课了,乔卿莫让庄苏雅先上楼去自己由佩蓝陪着去恭房如厕。
待出了恭房路过回廊时,主仆二人隐约听见旁边的假山后传出两个丫鬟说悄悄话的声音。乔卿莫和佩蓝对视一眼,本想着非礼勿听便要溜之大吉的,结果一句“秦大姑娘真可怜。”的话好巧不巧就飘进二人的耳朵里。
“姑娘快开课了。”佩蓝见乔卿莫上了心想将其劝走。
“无妨。”乔卿莫直觉觉得她们说的‘秦大姑娘’就是荣表姐,遂在好奇心的促使下蹑手蹑脚的向假山靠过去。佩蓝无法,只好跟着。
“姐,你刚才说秦大姑娘可怜是什么意思呀?”说话的声音有些清甜,估计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
“嘘......小声些,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李府的下人都知道,只是不可外传罢了。”做噤声警告的丫鬟声音略成熟约莫十六七岁。
“姐你真是的,既不可外传又何必吊我胃口?咱们嫡亲的姐妹,难道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再说了你我都在大宅子里当差,怎会不晓得规矩?”
“这......”
“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我绝不告诉别人。这样吊着我,晚上会睡不好觉的。”年纪稍小的撒了娇,年纪稍大的也就不再拿乔,咽了咽口水低声道;“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听说永诚伯的太夫人跟我们家老爷谈长孙女婚事时言明让老爷将伺候他多年的通房给送走,我们家老爷也却是照做了,但是......”
“但是什么?”
乔卿莫听到这儿心跟着提到嗓子眼儿,忙用手捂住嘴巴深怕听见不好的会尖叫出声。
“但是,有个叫九儿的通房胆子大得很,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违背祖训,避了汤药偷偷怀上老爷的骨肉,还是前不久生下一个哥儿大家才发现。又因老爷下了封锁消息的命令,所以外面的人都不知道这回事儿。现在大老爷要遣走她,可她心有不甘哭哭啼啼的不肯离去,要么就带了大哥儿寻死觅活的,要么就说什么让老爷给笔银子她独自带着大哥儿去田庄住。我们家老爷又不是那心狠手辣之人,可又不敢放她去田庄。这一时无法只好僵着,你说秦大姑娘能不惨么?两家都开始准备婚事了,这还没进门就得了个难缠的通房。”
乔卿莫听完吓得连连后退,不小心弄出了声响。
佩蓝怕假山后的丫鬟察觉,连忙扶了乔卿莫离开。
乔卿莫知道的,李斯之所以让外祖母满意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人品和人口简单的内宅,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整个京都都知道李家有祖训规矩;为尊重发妻不得养庶长子。具体因为什么缘故定下的规矩乔卿莫不知,但她知道但凡违背祖训的都要受重罚,轻者去腹中胎卖卑贱母,重者母子皆不留。可明显李斯无法以前刑下手,又不想以后者施惩。旁的也罢,可那是庶长子是会让荣表姐一辈子抬不起头的。况且那庶子还有个厉害的生母,怕就怕李斯不愿下重罚的原因除了心善不忍还剩些余情。
在民间话本子里,凡是让丈夫上心又聪明的小妾才是最可怕,而结局往往是发妻含恨而终。
乔卿莫愈想愈气,脚下的步子生了风似的也越来越快。
“姑娘,您慢着些小心摔了。”佩蓝都快跟不上她了。
乔卿莫突然停下来气呼呼的对佩蓝道;“先前听到的话一个字也不要说出去!”
“奴婢晓得。”佩蓝差点跟着撞到一旁的柱子,心想;看样子自家姑娘是不会回去上课了,要早知道应该先去跟庄先生告个假的。先生脾气怪,若这次不告假还不知道下次要怎么惩罚姑娘呐。
乔卿莫却在想若将此事告诉荣表姐,以她的心肠一定不会放在心上,甚至还会替姓李的说好话夸他心善。若是告诉外祖母,外祖母又定会因为自己识人不清而自责,眼看着就要结亲了,外祖母为着荣表姐的身誉最多就是自持身份严训姓李两句罢了。若李斯一心要护那什么破九儿,最后吃亏的还是荣表姐。可就这么算了又不是她乔卿莫的性子。
母亲说过,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有人欺负了待自己如嫡亲妹妹的荣表姐,自己无法袖手旁观。
一想到这儿乔卿莫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又接着往前走,只觉得胸腔里有一团熊熊烈火,再不宣泄掉会烧了房子的。
佩蓝见自家姑娘又突然加快速度,心里暗自哭惨脚下却是紧紧跟上。好在路上遇到了杨妈妈,佩蓝拜托她帮自家姑娘告个假这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