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妈妈领着秦三太太和乔卿莫进了正屋,乔卿莫前脚将将跨进正屋,后脚满屋子的人渐渐的都止了音儿。只听见谢妈妈向庄夫人传话道;“夫人,亲家母和乔家姑娘来了。”随后便听见一个略厚实的声音道;“亲家母,您可来晚了。”说着话,便有小丫鬟给秦三太太搬了几凳来。
秦三太太也不坐牵了乔卿莫的手上前一步,笑道;“哎呀,晚了便晚了罢,待会我自罚三杯便是。”
“这儿可是三嫂嫂说的,一会儿我可要替庄夫人好好监督三嫂嫂。”说话的,正是平日里不善言辞的秦四太太,此刻她正与秦夫人坐与一处,显然她已经隐约盖过秦夫人的风头了。
秦三太太把头一扭对秦四太太嗔笑道;“去去,就你能干。”随即将乔卿莫摆到自己面前略带怂恿道;“瑞姐儿快来拜见今日的寿星,庄夫人。”
乔卿莫颔首垂眸,不敢四处乱看,不卑不亢的屈膝向正主位上的庄夫人行礼;“乔氏之女见过庄夫人,祝夫人体态安康,容颜永驻,事事如意。”说完,便从佩蓝手中接过一个红绒布包着的包袱双手奉至庄夫人面前,谢妈妈接下包袱,当着众人的面将其打开呈至庄夫人眼前,只见红布里躺着一把绣着寿桃的苏锦团扇和一方绣有寿星翁的苏锦手帕,图案虽是常见的那几个花样子,可正宗苏锦却是不常见的。
庄夫人一见有市无价的正宗苏锦,眼皮连连发跳,却依旧摆了那副雍容华度漫不经心道;“你有心了。”然心中暗道‘这普通人得一匹正宗苏锦恨不得供起来传它十八代,更别说裁了做衣服穿。而她居然裁碎了用来做扇子手帕,如若她不是土豪,那便就是成心巴结。’
显然庄夫人不知道,乔卿莫是属于第一种。
屋里的夫人太太,媳妇儿姑娘们一见乔卿莫拿出了苏锦制品,一下子全都齐刷刷的看向乔卿莫。这才开始细细的打量起乔卿莫来。
只见她头上梳了垂鬟分肖髻,用孔雀绿碎玉石排钗簪住,排钗旁又缀了一簇桂花式样的金镂花。简单的发髻和精致小巧的头饰反衬得她本就不凡的容貌更加光芒耀眼。想是众人的目光看得她不自在,脸颊悄悄爬上了些许红晕,使本就娇俏可人的她更能激起保护欲。那一双似水含露的眸子在垂下眼睑那一瞬,仿佛将这屋子里摆放着的珠宝珍品自身的光芒也随着她的垂眸敛去了颜色。再看她身着橙橘色绣有红梅凛雪的京缎交领襦衣,下罩湖青色五蝠马面裙,再配上白色镶银狐皮里子的带帽披风,仿若一只天下第一匠人用上好的翡翠精心雕刻而成的至极至美的玉娃娃。
乔卿莫被众人盯得如芒刺背,心有不快,却还是乖巧的站着任其打量。而脑海里在回想着先前借递送贺礼时偷偷瞄了一眼的庄夫人的容貌,她头上挽着牡丹髻,带了一整套凤还巢的点翠头面,身着大红色绣牡丹争艳的京绸褙子,项带缀红宝石玫瑰式样的赤金璎珞圈,手腕上戴了一副赤金素面手镯和一副极品羊脂玉手镯。再看她五官端庄大气,一双凤眼透着精明凌冽,朱唇薄似无情,整体看起来算是个保养得当的美妇。然,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却更像一块捂不热的千年冰块。
‘真想不通,这样冷面严肃的庄夫人,是如何教养出温润如亲,风度翩翩的庄世子的。’乔卿莫诽腹完,自己跟着吓一跳,‘什么时候起,自己竟觉着庄梓柏是个好的了?!’
乔卿莫神游间,又听见庄夫人对着秦三太太笑道;“说起来,我还是头一回见亲家母的外甥女呐。长得可真俊,这怎么看怎么像天上的仙女下了凡,简直将我这儿一屋子的姑娘小媳妇都比了下去呐。”
面对庄夫人态度的陡然转变,秦三太太暗道不妙,这搞不好怕是要弄巧成拙。正要帮乔卿莫说话,就见庄夫人向乔卿莫招手道;“过来,你这孩子我喜欢得紧,抓些糕饼去吃罢。以后有空,多来我这儿坐坐。”说着便由谢妈妈端了盘新鲜糕饼,庄夫人拿了干净的手帕包了两块桂花酥和一块花生核桃糖赏给乔卿莫。
“谢夫人赏。”乔卿莫大大方方的双手接下糕饼,又不卑不亢的行了谢礼。一举一动尽是从容不迫,一颦一笑皆是大家闺范。
庄夫人为她的荣辱不惊和行为举止颇为惊讶,甚至不由得暗自赞叹。
秦三太太瞧得真切,庄夫人突然赏乔卿莫,这便是不喜她了。故意用捧杀计,让旁的人以为庄夫人看上了家世一般的乔卿莫,这样便能轻易让这些人妒忌乔卿莫,随后庄夫人只需看戏便行,旁的自有人前扑后继的去做。而她不费吹灰之力也不用看自己儿子的脸色就能让乔卿莫知难而退。甚至从表面上看,庄夫人是顾着姻亲,顾着她这个旧友的。
秦三太太见众人的目光皆由好奇打量变成了妒忌,暗道‘看来太夫人所想,难以实现了。’她深知此地不宜久留,遂对着庄夫人欠了欠身道;“哎呀,瞧我这记性,都忘了给太夫人请安了。亲家母且等等,我先带外甥女去给太夫人请安,一会儿再过来坐席。”说完又看向秦夫人和秦四太太问道;“嫂嫂和弟妹可要去?”
秦夫人知秦三太太在想什么,回道;“你且去吧,我们已经去过了。”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秦三太太说完,牵了乔卿莫的手往外走。
只听得庄夫人略得意的笑道;“亲家母早去早回,一会儿过来陪我抹牌。”
“晓得了,今儿个你兜里的银子都是我的。”秦三太太头也不回的打趣道。
惹得一屋子夫人太太,姑娘小媳妇们咯咯咯直笑。
乔卿莫听见庄夫人的笑声了,那才是发至内心的笑。不像对自己时,话里笑里都藏着冰渣子。乔卿莫再次垂了头,跟在秦三太太身后一言不发。
然,屋内秦锦儿盯着乔卿莫里去背影哼了好几声,看了看身边同旁的小姑娘玩翻花绳的秦银儿,想起自己表姐姜柔馨的话来一计上心,便诓了银儿同自己一起出去玩儿,秦夫人和秦四太太见两个姑娘身边都跟着丫鬟便随了她们去。
且说秦三太太和乔卿莫前脚刚走,后脚便有小丫鬟兴进来高采烈地行礼道;“夫人,明元公主和大姑奶奶来了。”
“呀!贵客来了。”正和旁人说着话的庄夫人大喜,立马起身相迎,众人跟在庄夫人身后行至门口便与公主打了照面。众人皆行大礼;“参见明元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明元公主虚扶一把庄夫人温声道;“姨母多礼了,今日儿个您是寿星,咱们按世家之礼便可。”
庄夫人起身自谦道;“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明元公主殷勤的挽了庄夫人的手往里边走边道;“姨母这样说可就是在折煞明元了。来前,母后便千叮万嘱,说让明元到了侯府莫给姨母添麻烦,一切从简便是。可现在姨母您又处处按宫里的规矩行事,您这不就是在害明元没法像母后交差嘛。”明元公主睁大了眼睛嘟着个粉嫩的小嘴撒娇的模样,倒真有几分小女儿家的可爱。
然,众人只顾着捧明元公主,皆忘了一同与明元公主回府的宁远候孀居的大奶奶庄静。不过庄静好像并不介意。待明元公主坐上主位后,默默的从明元公主身侧退至庄夫人身侧立着,就像还未出阁那样方便伺候庄夫人。
同明元公主聊得略口渴的庄夫人再接下庄静的奉上的茶水时,才发现庄静一直默默立在自己身侧。放了茶盏,侧头吩咐谢妈妈道;“谢妈妈,你去给大姑奶奶搬个几凳来。”接着回头看了一眼衣着素净的庄静,皱了皱眉对庄静小声道;“如今你好歹也是宁远侯府的大少奶奶,不必像从前那般跟在我身旁了。”
庄静挨了谢妈妈端来的几凳小半边坐下后,笑了笑道;“不妨事,能伺候母亲是我的福分,况且过会儿给太夫人请完安,女儿就该回了。”
“也是,你回来一趟不易。宁远侯府敬着你,所以你才能回来给我过生辰。”庄夫人握了握庄静略带薄茧的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庄静正要出言安慰,就听见众人里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一句“还是公主尊贵有气度,这旁的什么‘月下仙子’任她再妖艳,也比不得公主的一根脚趾头。”
说话的声音如平地一声雷,声响虽不大,众人却听得真切,尤其是明元公主,当即眸子是黯了又黯。
‘月下仙子’她晓得的,就是中秋月夜同庄世子一起猜谜的女子。中秋过后,‘月下仙子’名头由民间传到了太后耳朵里,太后喜听民间故事,遂找人将事情的前后经过查的清清楚楚。当宫里的嬷嬷讲给太后她老人家听时,自己也在太后宫里,正巧往香炉里添香料,一听到‘和庄世子在一起’这几个字,自己差点失手打翻太后最爱的的凤飞九天紫金铜香炉。
时隔数月再此听到‘月下仙子’名号的明元公主,那双藏在袖笼里的玉手攥得发白。既无法忽视这样的声音遂努力压下心中的火气,微笑着问道;“姨母,我听说永诚伯府的表姑娘就是‘月下仙子’,今日她来了吗?”
庄夫人面不改色回道;“是了,是荷姐儿趁我过生辰请她来府上热闹的。”
“人可在这儿?我也想一睹芳容,看看‘月下仙子’到底长什么样。”明元公主说着瞪大双眼,环视屋内一周。
“她和秦三太太去拜会太夫人了,想必过会子开席了便会来,到时候公主就能瞧见了。”庄夫人一副替乔卿莫说话的模样,更激起明元公主心里的妒火。
“真是可惜,我还像着能立马看见这样稀罕的人儿呐。”明元公主语调之轻,仿若乔卿莫只是笼中待观赏的鸟儿。
“公主,您是这屋里唯一的凤凰,又何必为草民伤神?她不过是长的比寻常人好看些罢,比之公主那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泥里。”说着话,人群中走出一位身形消瘦,面无血色的病娇娘,走到公主跟前款款行礼;“小女子给公主请安,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是?.....”
“小女子,兵部侍郎之妹,李欣。”李欣再次屈膝行礼自报家门。
明元公主想着是大概是因为姻亲关系过来凑热闹的人罢,随即面色一冷问道;“你方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这换了旁人怕是以为自己乱说话闯祸了,怕是要抖成筛糠。而李欣浅咳两声后,从容答道道;“就是字面意思,公主您是人中龙风,要什么不是下面的人马不停蹄的给您送来?没得在一个小平民百姓面前失了气势丢了尊贵。”此话一出,众人连同庄夫人皆倒吸一口凉气,不约而同的暗道‘这李家姑娘可真是胆大,什么话都敢说。’
明元公主听出其中的言外之音,随并未当场发作。
是啊,明明她才是是姨母上赶着同母后表露要娶的儿媳妇,就算现下还未曾摊在明面上,可今日母后让自己出宫不就是为着姨母那句‘想在生辰宴上瞧个合适的姑娘’么?怎的自己反动了怒成了被动方了?那李姑娘说得对,自己才是这所有人当中最尊贵的人,只要母后和姨母喜欢,任它外面的什么狐狸妖魅,最后这平昌侯府的世子夫人之位还是自己的。
明元公主如是一想反倒熄了心中的怒火,叫人给李欣赐座儿。
正这时,宫里的赏赐下来了。众人又忙不迭送的出去迎宫里下来赐赏的嬷嬷,明元公主故意落后几步,一回头便与李欣的目光相撞,两人随即微微只因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某种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