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城中有个风景宜人的湖泊,叫做清元湖,白日里游人如织。
临近子时,清元湖畔一片静谧,不见人影。画舫小舟停靠在湖边,随着湖水轻轻晃动,偶尔响起蛙叫虫鸣声。
四人抬着一顶轿子,飞身而来,无声无息地落在湖畔,轿帘微微颤动,并无人出来。
月色清幽,子时已至。
利箭破空,瞄准的正是轿中人心口的位置,假如里面真有人的话。
不过箭矢在靠近时,被轿夫打落在地。
而后,再次归于沉寂。
又过了一刻钟,纤纤素手掀开轿帘,婀娜女子走了出来,看容貌,的确是如烟。她精心打扮过,一身华丽的曳地长裙,戴着红宝石的额饰,闪闪发光。
环视周围,如烟轻轻摆手,四个轿夫飞身离开。她轻声开口:“不管是哪路朋友,请现身吧。”
回答如烟的,只有乍起的夜风,和湖面幽暗的波纹。
如烟静静站着不动,仿佛已入定。
又是一刻钟过去,一支利箭射来,距离如烟只剩下一寸的时候,她身体后仰,上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利箭射穿了湖边的一棵大树。
如烟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此时另外一个方向又一支箭出现,不过这次目标并不是如烟,瞄准的就是她身旁的树。
射箭之人控制力道,箭插在树上,没入一半,箭尾绑着什么东西。
如烟神色莫名,转身把箭尾的东西解下来,打开,趁着月色勉强可以看清楚。
是一封信,准确来说,是指示。
要求如烟按照他们的吩咐做,首先,离开清元湖,出城,一直往东走,该在何处停下,会再给她指示。
如烟收起那封信,飞身往出城的方向去。
“主子。”
“去皇宫。”
上官铭知道,如烟不可能亲自出现,那一定是个替身。头上的红宝石额饰,遮住眉心,不出意外,那个位置应该有一枚火焰印记。
无妨,上官铭没打算跟如烟做交易,只是使了个声东击西之计,引开如烟身边的一部分护卫。
那个假如烟一直往东走,到天亮,可以看到初升的太阳,如果天气晴朗的话。至于别的,根本没有。
上官铭原本身边七个属下,一个跟随楚明泽去了虞家,五个已经死在秦国皇宫,就剩了一个在他身边。
主仆二人潜入秦国皇宫,直奔如烟的住处,不过远远地就停了下来。
燃着火的箭矢仿若流星,快速划过夜空,射入了幽暗的宫殿之中,接二连三。
上官铭没动手,他的属下射一箭换个位置,快速移动,点火,射出。
饶是如此,也很快就被人盯上了,射出最后一支箭后,立刻离开。
一群黑影速度极快地追了上去,静寂的皇宫之中再次嘈杂起来,侍卫纷纷往这边赶来灭火。
上官铭屏息凝神,躲在不远处的高塔上,看着下方失火的宫殿,可惜,并没有等到如烟从里面出来。
这不能说明如烟烧死或闷死在里面,只能说明,她根本不在里面。
这次的火很快就被扑灭了,上官铭悄无声息地离开,觉得要想想别的办法。如烟比他以为的要聪明很多,并不好对付。她身边那些焰卫,着实厉害。
天亮了。
如烟退位,秦华霆登基当日遇刺身亡,如烟将皇位传给秦徵,宫中失火,宫中再次失火……
无法理解的事情多了,便见怪不怪了。百官入宫上朝,高高的龙椅上没有人,如烟没出现,事实上已经成为秦国新皇的秦徵依旧不见人影。
作为丞相,如烟的兄长如祺让众臣把折子都交了,他收到一处,去寻如烟。
如祺见到如烟的时候,她正在擦拭一把剑,聚精会神。
如祺把带来的折子放下,让下人都退下,他到如烟对面坐下,皱眉问:“妹妹,最近到底怎么回事?先前来寻你,总也不肯见。”
“大哥想我了?”如烟没有抬头,唇角却勾起一抹妩媚的笑来。
如祺轻咳,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正色道:“秦徵真回来了?”
“大哥你猜?”如烟柔声反问。
如祺皱眉:“妹妹,别闹了,跟你说正事呢。最近是不是秦徵在暗处作祟?你好不容易得到的皇位,为何给他?”
“大哥还记得你的亲妹妹如意吗?”如烟抬眸,看向如祺。
如祺愣了一下:“如意?她都出走多少年了,提她做什么?”
“没什么,同样都是妹妹,大哥独独这么疼爱我,我觉得好生荣幸呢。”如烟说着,持剑起身,朝着如祺走了过来。
如祺看着如烟手中明晃晃的长剑,脸色一变:“妹妹,好好说话,把剑放下。”
“怕了?”如烟挽了个剑花,长剑架在了如祺脖子上,“你当初半夜偷偷溜进我房中的时候,怎么不怕天打雷劈呢?”
如祺躲开,退了几步到门边,脸色难看:“你!你这是做什么?这些年大哥对你不够好吗?百依百顺,助你登上皇位,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提当年的事?你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
如烟缓缓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身形一转,竟在如祺面前舞起剑来,那股子癫狂的妩媚,让如祺眼睛都直了,一时忘了要走。
最后,如烟披头散发,抱着剑,跌坐在地上,背对着如祺,仿佛自言自语般:“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好多好多男人……可梦醒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唯一一个曾真心待我的男人,竟然是秦徵!呵呵,多么可笑啊!”
如祺冷哼了一声:“如烟,你疯了吧?说些什么鬼话?就算秦徵回来,你以为他还会要你?别傻了!这皇位,你不想要,不如给我!到时候,这秦国就真的姓如了!管他什么秦徵魏徵,都再无容身之处!”
如烟缓缓地转头,看向如祺:“你?你配吗?”
如祺神色恼怒:“不可理喻的疯婆子!”话落转身就要走。
如祺的手还没拉开门,如烟抬手,她刚刚擦拭干净的长剑,贯穿了如祺的身体!
如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低头,踉跄两步,跌倒在地,神色惊惶:“救命……救命啊!”说着往门口爬去。
如祺刚到门口,如烟走过去,拽着他的两条腿,又把他拉了回来,地上满是殷红的血,触目惊心。
如烟给如祺翻了个身子,让他面朝上,这样就能看到她。
她俯身,把如祺胸口的长剑拔出来,低头,吸了一口如祺的血,再抬头时,红唇妖冶,去亲吻如祺。
如祺双目凸出,想要推开如烟,却已毫无力气,他尝到了自己心头血腥甜的味道,听到阴恻恻的声音在耳边说:“十八层地狱在等你……”
如祺很快就断了气,如烟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从地上站了起来,双手握剑,狠狠地刺入如祺胸口,拔出来,再刺入!
数十下后,如祺的尸体惨不忍睹,如烟的眸光愈发平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连日来的郁结一扫而空,冷笑一声,抬脚狠狠地踩在如祺脸上,幽幽地说:“以往我真是太仁慈了,原来直接杀人的感觉,如此美妙。”
如烟命人把如祺的尸体扔到乱葬岗,若如家有人找来,称病不见。
开元城的高门贵族中,一夜之间,死了好几个男人。年龄最大的六十岁,最年轻的三十出头。这些人死状相似,都十分凄惨,很明显的过度杀戮。
官府去查,并没有任何收获。
两日后的入夜时分,城门即将关闭时,一辆马车缓缓地驶进来,往皇宫的方向去。赶车的年轻男子身形清瘦,一身青衣,戴着草帽,只露出弧度完美的下颌。
“来者何人?”马车被拦在宫门外。
车里传出中年男人低沉的声音,只说了两个字:“秦徵。”
守卫神色一凛,也不敢再求证,立刻退后跪下。
宫门大开,马车进入后,又慢慢地关上。
躲在暗处的上官铭觉得,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上官铭主仆二人再次潜入秦国皇宫,远远地看着马车上下来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赶车的男子摘下草帽,露出了一张如妖似仙的妖孽面庞,随同中年男人,被人带着往某处去。
“主子,暗处有人。”上官铭的属下低声说。
预料之中,既然这些人回来了,就有足够的把握,不可能只有两个人。
而后,上官铭亲眼看着原本躲在树上的一个焰卫昏迷坠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宜人的花香,之前来秦国皇宫几次,都没闻到过。他直觉,这是秦徵专门针对焰卫放的迷香,对一般人没什么用。
如此,上官铭主仆这次没有再远距离地盯着,而是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如烟的房顶上,屏息凝神,听着下方的动静。
“阿徵,真的是你?”如烟的声音中满是惊喜。
“怎么?你把皇位给我,见我回来还有什么好意外?”中年男人的声音。
“阿徵,以前的事,我一直想跟你解释……”
“不必!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只问你,皇兄怎么死的?”
“夫君他……”
下面突然没了声音,上官铭神色莫名,难不成是如烟已经被放倒了?
下一刻,屋顶破了个大洞,上官铭主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落入了如烟的房间,八个额头有火焰印记的蒙面人将他们围在中间,八支长剑,对着他们身体的要害之处,轻举妄动,后果很严重。
而上官铭以为被放倒的如烟,此时神色慵懒地侧躺在软塌上,一个侍女跪在旁边,正在给她剥晶莹剔透的龙眼,剥好了喂到她口中。
“秦徵”神色恭敬,低头侍立一旁。而上官铭看清那个如妖似仙的美男子,气质却根本配不上他的容貌,显然是易容过的!
上官铭还有什么不明白?这就是个如烟精心设计的陷阱!他试着运功,却发现内力像是被封印了一样,强行驱动,丹田便刺痛起来,很快,连四肢都僵硬不受控制。
“摘下他们的面具,让我瞧瞧,到底是何方神圣?”如烟似笑非笑。
两个焰卫按住上官铭的肩膀,另外一个拿下了他的面具。
如烟看清上官铭的脸,眼眸一缩,缓缓地坐直了身体:“上官少主?真是让我好生意外呢!”
上官铭脸色难看,沉默不语。如烟根本不可能知道他真正的目的,但如烟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最近发生的事,跟秦徵有关!
如烟略施小计,让人假扮秦徵出现,并不知道是否有用。不过她已经计划好,只要暗处的人不出现,她就让假的秦徵去当秦国的皇帝,她就不信,会一点儿用都没有。就算引不出那些人,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靶子。
事实证明,这个陷阱,成功了。
上官铭骨子里的自负,让他小看了如烟。在他只剩下一个属下可用的时候,就该收手了。南宫珩和叶翎没有选择跟如烟正面对抗,就是因为她的爪牙真的很厉害。
“如果还想见到秦华苒,让你的人退下。”上官铭冷声说。
如烟冷笑:“不打自招?上官少主可比你看起来的样子有趣多了。不过正好,让我知道,我的女儿还活着。你可是贵客,如你所愿,全都退下。”
如烟话落,焰卫收手,假扮秦徵和宋清羽的人都低着头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了如烟和上官铭主仆。
如烟身姿款款地走过来,挥掌打晕了上官铭仅剩的属下,柔若无骨的身子贴到了上官铭身上,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笑得魅惑:“没有别人了,你想做什么呢?”
上官铭僵直着身子站在那里,面色铁青:“滚开!”
“都说女人喜欢口是心非,其实男人才更虚伪。”如烟娇笑着,扬手就撕了上官铭的外衣,踮起脚尖,在他耳边柔声说,“我很寂寞,若你不能说点让我满意的话,今夜就侍寝吧!”
上官铭气得双目赤红:“下贱!”
如烟笑意加深:“能与尊贵的上官家少主春风一度,真是我的荣幸。你若是不好好交代,那我只能认为……你真是口是心非,其实,是想亲近人家。”
上官铭看着如烟的脸,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却没有办法推开她,此生都没有感觉如此屈辱过!
“不要用这么凶狠的眼神看着我。好了,说吧。第一个问题,你在秦国兴风作浪,到底想要什么?好好想好再回答,否则的话……后果你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