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闻人家,草差不多习惯了高床软枕,不过她向来不怎么择床,现在躺在寺庙里硬硬的木板床上,辗转了一会儿也渐渐的睡了过去。
至于跟草一起睡的闻人滢,因为之前泡过脚,草又给她和韩氏捏了捏,放松了筋骨,疲惫感上来了,本该更加不习惯的她,这会儿倒是睡得香得很。
草在睡梦中却不是很安稳,她在做梦,梦到了亭裕,只不过并非是过去的事情,而梦里面向来都是模模糊糊不甚清楚,一会儿这的一会儿那的,转一个视角,似乎就能完全换一个地方。有时候似乎无所不能,有时候又束手束脚,什么都做不到。
这会儿,好像有穷凶极恶的人在追赶他,他似乎腿脚不方便,跑不了,草就拉着他的手,使劲跑,前面黑乎乎的,不知道要跑往何方。
不知道是脚下绊了一下,还是被他推了一下,草跌倒在地,似乎还伴随着他“快跑”的声音。草回头去看他,一到亮光落下,似乎是令权寒的刀锋,“亭裕”
草骤然间惊醒,缓了会儿,下发现自己一头的冷汗,旁边闻人滢咕哝了一句:四姐姐,怎么啦?迷迷糊糊的,并没有醒过来。
草伸手拍了拍,“没事儿,你接着睡。”
很快,闻人滢传来轻缓绵长的呼吸。
草这会儿却半点睡意也没了,起身,摸索着下床,从靠近窗户的桌子上倒了一杯茶水。
草一向睡眠都不错,不过还是少有的几回出现了这样的情况,而几乎每一回都是梦见了亭裕,每一回的梦都不算好。草没学过解梦,她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如果不是人已经没了,草都要以为她做梦的时候,或者是前后时间里,亭裕遇到了什么事儿。
草索性穿好衣服,放轻了动作出门,因为没让丫鬟在屋里打地铺,都睡在隔壁的禅房里,因此,草谁都没有惊动。
因为这座禅院里有人居住,屋檐下,院中的某些树上,都挂有灯笼,加上初十的晚上,月色也还不错,周围大致的情况都看得清。
就在草看着月色怔怔出神的时候,院门被敲响。
草心生疑惑,这会儿会是什么惹门,要知道,即便是带来的下仆都是分开住的,不想影响了其他人休息,草快步走到院门下,“什么人?”
“我们乃开平卫下属,今夜任务中,有兄弟不慎受伤,得知闻人四姑娘精通医术,特来求医,还请姑娘出手相助。”门外的人明显的带着几分急牵
只是这个时候,肯定不是他们什么是什么。
“阿弥陀佛。门内可是闻人四姑娘?人命关,还请施主施以援手。”
草从门缝里看出去,外面的人还真不少,除了可能是开平卫的人,同来的寺中僧人,几个都是草白日里见过的,甚至有过简单的交流,不怪能听不出草的声音,除开这些人,在他们后面,似乎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似乎也是熟人。“魏世子?”草不太确定道。
魏亭裕沉默了片刻,“是我。还请姑娘出手相助。”
草突兀的就放心了不少,“人在哪里?”
“已经带过来了,就安置在前面的禅院里。”魏亭裕的声音很轻,却足够的清晰。
不过旁边的人看他,却有些奇怪,世子爷话,怎么还压低了声音,他本来身体就不好,莫不是还风寒了?待会儿是不是也给诊诊脉,开点药。
“稍等。”草折身回去,简单的将头发扎起来,提了医药箱就出门。动作一直都很轻,闻人滢始终都没有清醒的征兆。
草开了门,其他人都站开了,一抬头就与魏亭裕打了一个照面。
刚才兴许是角度的问题,草这才发现,他们都戴着面具。
草的目光落到魏亭裕身上,或许是因为身体不好,畏寒,再加上面上,草能看到的就只有他几乎没什么血色的嘴唇跟下巴,其他地方那都是严严实实。
魏亭裕面上不显,但是,心里其实很紧张,在草的目光下,总有一种无所遁形的错觉,他甚至在担心,他的萱儿会不会下一刻就叫破他的身份。
这两人就那么莫名其妙的对视,其他人就跟不存在一样,再下去就要死人了。
“世子爷……”
魏亭裕“惊醒”,不过外在依旧什么都看不出来,掩饰性的咳嗽了一声,“我见姑娘穿着单薄,是不是再回去加件衣裳,我们可以再等等。”
“不用了,我并不觉得冷,救人要紧。”草回身,轻轻的将门给掩上。“走吧。”
原本站在魏亭裕身后的女子,走上前,“我帮姑娘拎吧。”看上有些格外的殷勤。
这女子正是魏亭裕的丫鬟中唯一知道草身份的花语。
草虽然心下诧异,倒也并没有拒绝。
一边走,草一边询问伤者的伤势情况,具体伤在什么位置,是被什么所伤,流血情况,以及兵器上是否带毒之类的,问得分外的详细。
魏亭裕被文新推着,在草的侧面还靠后一些的位置。
魏亭裕让旁边的引路灯移开了些,他整个人几乎都隐没在黑暗之中,所以,就那么静静的抬头看着草的侧脸,她还是一样,遇到这些事情,一如既往的专注。
魏亭裕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这样了,但是,现在见到,那感觉却从未断缺过一般,记忆是如茨明晰,就算她已经完全的长开了,多少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现在的她依旧能跟记忆中的她完美的融合,没有半点的陌生福
相比路上不同,前面的禅院里,灯火通明,燃烧着的是熊熊火把,时不时的能听到火星炸裂的劈啪声。
是带毒的箭伤,从后背肩胛骨下方射入,整个箭头基本上都没入。
人现在已经呈现半昏迷状态,唇色发紫,倒是没怎么流血,但是,有时候,这种外伤不流血,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这箭上带毒,那么毒可能有凝固血液的作用,如此就会将毒素全部的凝结在体内。
“他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烦请姑娘……尽力而为即可。”
“我会竭尽所能。”草应了一声,却并未回头。
伤者身上的软甲已经解了下来,不过衣服还在身上,草二话不就上剪刀,咔嚓咔嚓的几下,然后拽着一撕,动作相当的干脆利落。
草无知无觉,其他人却尴尬了,尤其是知道草身份的人,不由得偷偷的瞄向自家主子爷,然而,作为主子的魏亭裕半点表示都没有,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草的身上,专注得其他人都成了隐形人。
得,白担心了,主子根本就没在意。
他们对草的敬意也多了一份,要知道,不是谁都能做到这一步的。
草仔细的检查了一下,不由得周围了眉头。
“姑娘,情况很严重吗?”旁边有人不由得急切的问道。
“箭头没入了心脏,不过应该没有刺破血管,只是在心肌上,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我先将箭给取出来。”草眼皮都没抬的道。
“是要拔箭吗?我来,姑娘你要怎么做?用多大的力度,向哪个方向。”
“莽夫,闭嘴,如果能轻易拔箭,我们还需要找闻人姑娘来吗?”花语斥责道。
“确实不能随意拔箭,只能取出来。”草一边着,又干脆利落的将后面的箭身给剪断。
然后草迅速的吩咐下去,在最短的时间里,准备了一个简易的手术台。
虽然随身带着医药箱,但是,里面的东西到底是有限的,不过,在某种情况下来,一个简易的手术,也足够了,条件不允许,也是始终不允许,比现在的伤患更为严重的,草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然后在有限的条件下,给做了手术,幸阅,最后的结果是很不错的。
基于上述原因,草现在的技术越来越纯熟,也始终不能保证百分百的成功。她能用到的消毒手段都用了,都达不到手术该有的条件。
所以,每一次都存在着风险,病患需要几分运气。
这其实都不是那么重要,就好比战地医生在战场上做手术,从哪儿弄来无菌手术室?
在动手之前,“我能箭完好的取出来,不会给他造成更多的伤害,但是,我也不能保证就一定能治好他,毕竟……”
“姑娘无需多言,生死由命,你尽力就是了。”对于草的手术,魏亭裕还能不清楚吗?别,他以前甚至给她做过助手。
草点点头,不再多言,能够如此通情达理,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草套上手术服,取出整套的手术用具,让花语也做了一番消毒处理,然后做自己的助手,这种临时助手,能帮忙的也就是递东西,而他们,也别指望知道各种用具的名称,所以,草全部进行了统一编号,这些看起来挺多,其实完全比不上前世,草做了最大程度的简化。
一个人就要完成一台手术,其实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草现在倒是已经习惯了,原本是要专门给自己培养几个助手的,可是,亭裕猝死得突然,也就失去了培养助手的条件,毕竟,就现在的大环境,助手也就相当于弟子,要花费不少的心力去教他不算,让他们接受她的医术理念,或许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不过,只要条件允许,助手是必须的。
依照草现在的能力,直接从背后开口,不需要打开胸腔,口子甚至都不会太大,有些东西,她闭着眼睛就能完成。
不止一个人过,她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有时候,草自己都信的。
整个手术过程,草心中大致有数,需要用到哪些东西其先后顺序,让花语快速的演练了一遍,她编号,花语动手,很简单的事情,所需要的就是一个反应速度,索性,花语在这一点上甚至是优秀的。
正式开始的时候,不相干的人退后,禁声。
草给花语安排好了位置,确保她不会妨碍到自己,动手。
考虑到不确定伤患会不会对麻药过敏,草采取针麻。在人彻底失去意识之后,其他人瞧着草迅速的划开皮肉,那声音似乎都能清晰的传到耳郑
刀割皮肉而已,在场的这些人,平时其实没少听过,只是从来未曾去注意,现在,加上了视觉效果,却让人有些不自觉的头皮发麻,感觉那刀子划在自己的皮肤上,泛起了一堆的鸡皮疙瘩。
除了完全沉浸在手术中的草,其他人完全不受影响的,大概就只有一个魏亭裕,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见,这样血腥的场景,他渐渐的居然看痴迷了。
当然,让他痴迷的,也可能是草手以上的位置,草手下的是什么,大概都已经望到了九霄云外。
到底都不是一群普通人,见过的血腥死人可不再少数,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异样感不知不觉的消失了,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草的动作,下手精准快速,给人笃定自信的感觉,这是她绝对的主场,她在这个领域,那就是神祗一般的存在。
叮的一声,众人回神,才发现,箭头已经被取了出来。
然而草却没有立即开始下一步的动作,是让花语取了她手上的手套,重新换上,然后用银针开始给伤患拔毒,就那现成的伤口,从内到外,就那么将毒血给逼出来,不得不,草的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要知道那可是心脏。
草却显得从容不迫,血的颜色渐渐的恢复正常,立即止血,然后将污血清理干净,上了一种特殊的可以“内用”的伤药,再进行最后一步。
直到最后,外表的残血擦干净,再一次消毒擦药,看上去,缝合得非常齐整的伤口,外面只一层浅黄色的药液,还很快就干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帮忙。”
魏亭裕出言,再度被缝合技术惊住的众人回神,见草在弄白布,就知道这是要最后包扎了,哪能还让她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