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毁灭之刃不能还给你，我要把它带回伊露维亚。”

奥黛丽一开口就堵上了马修的念想。

仿佛看到了马修眼底的不甘，她又补充道：

“不是我贪图毁灭之刃，兽人时代到现在，每一把毁灭之刃都经历了许多任主人，都有了某种不可知的变化。

力量不够的人接触它，哪怕不修炼毁灭骑士密法，都可能被毁灭之刃腐化。

实际上，兽人之后，每一次毁灭之刃的现身，都会引发一次灾难！”

“那…那好吧！”

虽然马修很想说，费斯应该不怕毁灭之刃的腐化，但面对一位强者，他最终还是理智地保持了沉默，不再争辩。

“能在初阶的时候击败中阶的毁灭骑士，你的资质非常强，毁灭之刃这种东西，对你而言有害无益！”

奥黛丽又补充了一句。

被一位强大的女士这么夸奖，这是马修破天荒的头一次，他面颊有点发红，扭捏地谦虚道：

“其实也不是完全靠实力了，我用了几张强力卷轴，还借助了好几件魔法装备，就这样还被他打得抱头鼠窜。要不是侥幸抢走毁灭之刃，我就惨了！”

“咯咯咯咯！”

见马修说的有趣，奥黛丽禁不住一阵娇笑，清越的笑声仿佛雏鸟初鸣，听得马修一阵发呆。

“咳咳…”

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奥黛丽轻咳几声，侧身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探手在水中拨弄着水草，一边柔声说道：

“我们是魔法师，当然要借助魔法装备了，难道要我们像兽人那样，撸起袖子、露出胳膊跟对手肉搏不成！”

洁白的手指在碧绿的水草上划动，一枚青色的玉坠系在娇嫩的手腕上，把单身十几年的马修看得一阵眩晕。

他小心翼翼地在石头另一侧坐下，往后一寸，离奥黛丽就太远，往前一寸，又怕唐突了对方。

由于魔法面具的作用，奥黛丽的五官非常普通，但她身上有一种异样的青春气息，就像是大自然的律动，让马修下意识地想亲近。

两人慢慢地聊了起来，多数时候都是奥黛丽在问，马修回答：

河边寻找漂亮石头、山林里采摘蘑菇、田野里种植瓜果……点点滴滴的生活，简洁地勾勒出马修的童年和成长历程……

夕阳慢慢滑落，最后一缕晚霞也消失的刹那，蓝丝绒一样的夜空里，悄然闪现亿万星辰。

一轮弯月从海面升起，淡淡的月华落在奥黛丽身上，为她整个人披上了一层银纱。

海风渐起、浪涛阵阵，兆亿光华将海面点缀得如梦似幻。

粼粼的波光中，那个抱膝盘坐的女子，褪去了强者的光环，化身邻家的孤单少女，召唤着马修蠢蠢欲动的心灵。

“马修，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呢？不考虑财富、权势、势力、恩仇，只是依从你的本心。”

朦朦胧胧中，奥黛丽轻声问。

“这…”

马修迟疑了好一会，不知道怎么回答。

灾难之前，他的梦想就是成为父亲一样的优秀猎手，娶隔壁村的苏菲，灾难之后，他人生目的就只剩一个——报仇。

但如果放下这一切，了结这一切，他最想做的事情又会是什么呢？

“我听我师兄说，这世界有三片大陆，有数不清的种族和文明，等报仇以后，我想到处去看看。

不论是北边的极地荒漠，还是南边的冰封大陆，不论是神秘优雅的精灵，还是暴躁好客的矮人，我都想去看看！

我要走遍罗迪尼亚世界的每一处，陆地与海洋的边缘，天空和地底的界限，无远弗届、穷山距海！”

思索良久，马修猛然开口，而且越说越兴奋、越说越激动，仿佛等不及那天的到来。

“这个志向很好，我就没那么想过。”

奥黛丽轻轻颌首。

说罢，她明眸流转，在马修的脸上转了几圈，轻笑着补了一句：

“但我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熟悉呢？”

马修顿时弄了个大红脸，“吭哧、吭哧”好一会才说道：

“那个…这是一位地精王者——天空之主，在第二地精王朝百年庆典上说的，我在地精编撰的《冈瓦纳大陆编年史上看到过这句话，觉得很喜欢，就…就…”

“咯咯咯咯，哈哈哈哈！”

奥黛丽笑得前倒后仰、花枝乱颤，阵阵兰花般的暖香扑到马修的脸上。

马修这才发现，不知不居中，他竟然离奥黛丽越来越近，已经不到一尺的距离了。

身子往后仰了些，表面上离奥黛丽远了些，但屁股却像是黏在了石头上一样，丝毫不动。

“其实，我还蛮羡慕你的呢？可能稍微困难了些，但有疼爱你的母亲、包容你的父亲，你的童年生活应该很快乐的！”

奥黛丽轻声说着，仿佛是在问马修，又仿佛是在说自己。

“是蛮快乐的.”

想了想，马修肯定地回答。

虽然他们家并不富裕，但他父亲总会想方设法给他做些简单玩具，弹弓、玩偶、木剑，他的母亲，则竭尽所能，用贫乏的材料给他弄各种小零食，炒豆子、烤土豆、炸松子……

他的身体在同龄人中是最好的，也是最高的……

想到父母对他无声的疼爱和无微不至的照顾，马修陡然觉得心如刀绞，忍不住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海浪滔滔、繁星如火，广袤的海面上回荡着马修凄惨的哭嚎，他犹如被世界抛弃的婴儿，仓皇无助、孤寂寥落。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失态了……”

好一会，马修才忍住忽然爆发的情绪，不好意思地对奥黛丽说道。

“不要紧，不要紧，说出来就好了！其实每个人都有他的幸与不幸，我……”

奥黛丽轻声安慰道。

夜色渐深，弯月横空，在奥黛丽轻柔温暖的声线中，马修忽然感觉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舒缓，他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叽叽”的鸟叫声在空中回荡，马修猛然惊醒，纵跃而起，四面一看，东面的天空已经泛起阵阵红霞。

空旷的海面上，芳踪不再、佳人已去。

“哎！”

说不出的惆怅在心底回响，马修禁不住低声长叹。

点点莹光在眼角闪动，奥黛丽坐过的地方，一页皇冠草上，那枚原本系在她腕间的玉坠正反射着朝霞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