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师…”

“马修…”

惊喜的声音同时响起，师徒两人慢慢走近，望着对方熟悉的身影，心中都是百感交集。

他们其实没分开多久，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度让两人命悬一线，仅仅余波也足以改变他们的命运轨迹。

但欣慰只维持了几秒钟，马修就眼神一凝，脸色大变。

仿佛有一个无形的裂缝，道道的生命气息正不断从费斯的体内溢散出来。

四围，大片大片的二月兰开始不断长高、开放，但生机勃勃的紫色花瓣环绕中，费斯的脸色却苍白得可怕。

只是片刻的功夫，他的头发就变得干枯无光，容颜也异常苍老，瞬间就从年富力强的壮年，变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

“导师…您这是怎么了，那个毒素还没有去掉么？”

马修几步上前，双手托住费斯的胳膊，声音都有些打颤。

“龙蝇和吐诞蜥蜴的混合毒素，哪有那么容易被驱逐！”

叹息了一声，费斯摇了摇头。

隔着衣服，费斯瘦骨嶙峋的身体仿佛枯萎的干柴，强烈的怒火瞬间充满了马修的胸膛，他双目含泪，怒吼道：

“佛朗哥那个畜生呢？我这就去毙了他！”

“不，不能完全怪他，他对我并没有恶意，只是被那个心智魔法师影响而已！而且，也不完全是毒素的原因，更多的是施展异界缚龙咒的反噬……”

费斯闻言摇着头，苍老的容颜中有说不出的疲倦。

异界缚龙咒是地精一族的施法者——地精术士创造出来的，专门用了对付巨龙的一种禁忌法术。

机械纪元之初，地精还没有完成对整个罗迪尼亚世界的统治，巨龙数量依旧很多，不甘心退出历史舞台的他们，与地精王朝展开了数次大规模战役。

为了对付这些能够飞翔，身体又强悍无比的庞然巨兽，地精一族开发了一系列专门对付龙族的法门，屠龙弩、异界缚龙咒是其中的佼佼者。

与利用机械之力、难于移动的屠龙弩相比，异界缚龙咒的灵活性、实用性大得多，对于身体孱弱、施法能力不强的地精而言，这是对付龙族的最佳利器。

用死龙来对付活龙，让地精一族能以战养战，并最终粉碎了巨龙重新统治世界的梦想，将他们赶到了大陆最遥远、最恶劣的边陲地带。

不过，这种能跨越多个层级，施展出远超宿主本身力量的法术，不可能没有后患，灵魂裂缝就是其中最大的缺陷。

机械纪元时期，施展了异界缚龙咒的地精，不到一年必定死亡，即使经历了多个纪元的完善，现在的异界缚龙咒依旧会导致生命力的大量流逝。

看着依旧担心不已的马修，费斯呵呵一笑，故作轻松地说道：

“不要太担心，我又不是死定了，只要能突破高阶，生命层次的进化就能堵住灵魂裂缝，阻止生命力的流逝！”

看着强装镇定的导师，马修的心脏却像是什么东西抓住一样，一阵阵地紧缩。

同一阶层内的突破相对容易，像一级晋升二级、五级晋升六级，只需要蓄积足够的魔力，勤加练习法术模型，就能水到渠成地晋级。

但阶层的突破不同，涉及到灵魂的升华，寿命上限的提升，绝非费斯说得那么简单，一个不好就是法力消融、灵魂受损，丧命都有可能。

因此，魔法师晋阶时，往往都要小心翼翼地试探好几次，很少有人会想着一次成功。

即使费斯的法力比以往强了很多，已经是六级巅峰，他一次成功，突破高阶的可能性依旧不到五成。

而以现在费斯生命力流逝的速度，他的寿命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第二次冲击高阶。

这时，一个东西猛然在马修脑海中闪过。

它应该对导师的伤势有效果，马修心里想着，但下一刻，他的身体就一阵紧缩，一股极为不舍的情绪从他内心升起。

这股情绪来得极为突然，不像是出现在脑海中，更像是出现在他身体的每一处。

在“送出那件东西”这个念头才一浮现，他的身体就开始本能地抗拒、排斥这一想法。

两个声音在他内心激烈地交战：

那件东西非常珍贵，应该用在自己身上，对以后的晋升大有好处！

——导师对我有大恩，现在的他，比我更需要那件东西！

那是市恩贾义，不是发自真心，要不是他以为你是巴泽尔的儿子，他根本不会理你。

——导师为我做了很多，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是切切实实的。

他为你所做的一切，都从冈萨雷斯公国那获得了数倍的回报，你不欠他的！

——导师几次舍命救我，绝不能简单用利益来解释。

……

无数个念头在马修脑海中转动，让他无所适从，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指甲刺入肉体的刺痛，让他猛然从内心的纠缠中解脱出来。

“感恩是小德，忘恩是大恶！马修，我的宝贝，对任何帮助你的人，都要心怀感恩，要在适当的时候予以回报！”

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忽然在马修的心底升起。

恍惚间，他重新回到了那个温暖的小木屋中，母亲正抱着一本有些残破、却非常干净的羊皮书给他讲着什么。

仿佛有某种神奇的力量注入马修的内心，他陡然变得坚定起来，在心底重重地承诺道：

“放心吧，妈妈，我一定会牢记您的教诲！”

空气中有淡淡的涟漪在波动，仿佛有一个女人慈祥的容颜闪过，马修的眼眶陡然湿润起来，而后，他断然转身。

心神一动，一个木盒出现在他手中：

“导师，我从唐纳德那弄到件东西，应该对你的伤势有用！”

欣慰地看了马修一眼，费斯摇了摇头，有些惨淡地说道

“谢谢你，马修，你有这份心就够了，能治疗灵魂裂缝的物品万中无一，唐纳德……”

他的话猛地戛然而止，眼睛大睁地看着马修手中的盒子，半张的嘴巴都忘了合拢。

木盒已经打开，晶莹剔透的月光水晶瓶中，一抹惊心动魄的绿色，有如春日照耀下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