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叮铃”
一灯,一人,在冷冷清清的惨淡白雾中消失了。
它停了,静静地浮在空中,火光微弱摇曳。
前面是一大片死去的荷塘,残枝败叶,湖面死寂,毫无波澜。这湖已经死了,要等到来年春天,草长莺飞,才会长出嫩嫩的荷叶来,铺满整个荷塘。
那盏琉璃灯又是一跳,轻轻落到湖边小船上。小船经历风雨,看着破破烂烂。
我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动弹了。那灯静静地燃着,好似要我上船。
着魔般,我踩到小船上,撑起竹竿。
“嘎吱”“嘎吱”木船不堪重负,摇摇晃晃,荡出一圈圈波痕来。
我宛若未闻,宛若未见,只着了魔般撑着竹竿向湖心驶去。那琉璃灯灯火垂死挣扎着晃了一下,化作袅袅婷婷的细烟,灭了。
明明是灯灭了,我却感觉是什么离开了我身边。这种感觉强烈极了,这天地仿佛只留下了我一人。
小船慢悠悠向前荡去,周围都是些残败发黑的荷叶垂枝。湖水发黑,看不清下面。
湖面上没有风,安安静静。
我继续向湖心划去。船里开始漫进水来,先是湿了一片,再是浅浅地漫满船底,继续向上,这势头像是阴暗潮湿的墙底,爬山虎突然看见了太阳。
船还是稳稳向前,只是船里的水越来越多。
我看向船边——惨白狰狞的小鬼悄悄浮在水面上,扒住船底。它们要这船沉。
我面无表情,扬起竿子,把水鬼戳下去。
水还在往上漫,漫过脚踝。不知怎么的,我还是驱船前行,不愿回头。
直到湖心,我看到一朵通体碧绿的莲蓬来。
这抹绿色是如此纯粹,叫人移不开眼睛。整个湖都死气沉沉,唯有它生机勃勃。
我知道那盏琉璃灯引我前来的目的了。
船要沉了。我知道。
但离那株莲蓬还有十来米。
我抄起灭了的琉璃灯跃入水中,只留那木船注满了水,奄奄一息地浮在水面上。
水冰冷冰冷,又漆黑如墨。
几只水鬼争先想扒住我的裤腿,不让我前进,却又突然缩回手去。
手上的琉璃灯一闪一闪,突然的就碎了,化作一串气泡。
水鬼们又缠上身来,一只只手抓住我的腿,我的手,我的头发,往下拉去。
我挣扎着向前游去,喝了一口又一口的湖水。
近了。
更近了。
我的手指就要触到莲蓬,明明只有一点点距离了,再用些力就能触及。
只是数十只水鬼拼死缠住手脚,拖着我往水下沉去。
无力。
冰冷。
黑暗。
就这样结束了么。
水面开始恢复平静。最后的波纹荡开来,不知去往何处。
寂静,一切再复死气沉沉。
“啊哈”
是什么东西击打着水面,从水中浮出,喘着气?
是我。没错。
湖水没过我的头顶,冷冰冰就要成为我永远的坟墓,左胸突然一阵灼痛。我清醒过来,作最后的垂死挣扎。
成功了。水鬼要缠上来,一只鬼手抓着我的头就要按进湖面。我赶紧折下那莲蓬。
莲蓬剩下的绿茎瞬间死去,化作黑色。手里的莲蓬连连闪了三下光,一下白色,一下绿色,一下红色,然后在我手中长成一朵巨大的黄蕊红莲。
水鬼不敢侵犯,一下子就躲远了。我连忙扑打着水面滚到花芯上去,沾了一身细密的黄灿灿的花粉来。
这朵莲花刚好能容下我,我折下一根花蕊。花蕊化作细长的竿子,我撑着莲花靠向岸边。
周围数十只水鬼绕着红莲打圈,狰狞着惨笑着,看着我,目光凶恶。
这会,我才打了个抖,不敢分心。只叫自己专注地往前划去。
等莲花触岸,周围的水鬼反而不敢靠近,只是越发大声地笑起来。笑了一会,又呜咽着哭起来,凄凄切切,最后看一眼莲花,纷纷潜入水中,不见了。
我心有余悸,自然是赶快上岸。一上岸,莲花瞬间枯萎,却结成一朵小小的莲蓬头。它通身碧绿,只有刚才的三分之一。
我仔细看,它嵌了一颗莲子。
我抬起头看向湖面,依旧是那幅冬日残荷的画面,毫无生气。
这里的春天怕是不回来了。
岸边的雾极大,我原本就是从水中出来,浑身滴着水,走在雾中,感觉像是走在无数漂浮着的密密雨丝中。
手中的莲蓬冒着盈盈绿光,我紧紧握着它,感觉些安全感。
我继续向前走去,好像又是回到了原来那条路。
两边红墙黄瓦,宫殿美轮美奂。路上的雾淡了些,我看见前方站着个人,斗笠状的宫帽遮住了他的脸。他向我招手,就像之前那样。
可我却不敢跟上去了。
你若问原因。看看地面便知道了。
铺满了鹅卵石的宫殿路上,每隔着二三十厘米便镶嵌一张人脸,女人的脸,男人的脸,长满皱纹老人的脸,或哭或笑,表情各异。
许许多多双眼睛,跟着我的步伐,死死地盯着我。
而离我最近的那张脸,面色土黄,眼眶紫黑,眼睛肿得眯成了细条,眼珠子却乌黑发亮。
他盯着我看,眼珠子微微转动,半张脸笑起来,半张脸拉着嘴角。
诡异,诡异!我吓的是扭头就跑,只是套了一圈,又回到原地。
头皮发麻,又有一阵阴风吹过。冷啊!我瑟瑟发抖,直打哆嗦。
朱红的墙,橙黄琉璃瓦。那人离我近了些,不说话,只对我招手。
怎么办怎么办,我心里慌的很。这是身体又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
“吱—吱—”
我尽力控制身体不去踩那些人脸,可它们却纷纷瞪着眼,流出眼泪,拉着嗓子惨叫起来,发出来类似老鼠的叫声。
“吱—”
“吱—”
我不忍心去看脚下,心里打着鼓,直盯着前面的人影。
手里的莲蓬发出的光更盛了,在浓雾中像是只泛着绿光的眼睛。
跟不上,跟不上。那人慢慢地径直往前走去,可我走得再快也跟不上他的步伐,干脆跑起来,才堪堪追上他的背影,不至于在白雾中迷失。
脚下又是一连串吱吱声响起,不绝于耳。
这宫路好长好长,在浓雾中不断出现,又不断消失。我觉得跑了许久许久,连衣服都不滴水了。
那人终于停下来。
我忙忙跟上去。
靠近了才看见那人模样。
但——那根本不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