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城后宫和中宫的交界,一处极偏远的位置,有一间十分僻静的小院落。
院内一应陈设朴素到了极点,大到院中粗石制的桌凳,小到白瓷烧的杯盏,细如铺设在屋顶上的青瓦,不管从哪一处看去,都和这座金碧辉煌的大监牢,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因为风吹雨淋而渐渐失了原来漆色的院门紧合着,上面没有悬挂着任何牌匾,也没有多余的装饰,门扉上唯一存在的物件,就只一个略略泛绿的圆形铜制门环,安静地仿佛是在等待着被谁敲响般。
院中,丈高的榆树随心所欲地伸展着枝叶,如同一把巨大的绿伞,将半座小院都拢在其中,几片泛着淡光的青绿色叶子顺着风探出了院墙之外,朝来客的方向轻轻晃动着。
这一切是如此的静谧美好,仿佛连时光也会因此而停下它忙碌的脚步。
这处小院,名叫落喜院,对于所有生活在后宫以及中宫的宫人、侍卫来说,都是一处心知肚明,却不能斥之于口的地方,因为在这里面住的人,是太后豢养的面首之一。
屏退了所有宫女和太监的跟随,只有绢娥扶着太后行进至此,一路上两人皆是一言不发,直到脚步被白色的院墙和朱漆色的院门所阻拦。
两个年不及十五的小太监一左一右地站在院门处,那如老者般沉沉的双目在见太后的身影时,也没有像普通的小太监一样做出惊慌失措的举动,只是刻板又规矩地朝太后行了礼,便继续垂头站立在原处,安静地仿佛和这个古怪又静谧的院落融为了一体。
绢娥松开了扶着太后的手,正准备如往常一样默默退下时,脚步又有些挪不动了。
她想到自己和太后从后宫前往中宫,在经过中宫宫门时,守门的侍卫纷纷低下头朝两人行礼的情景。
其中有数人,在那个瞬间,脸上分明露出了不屑和嘲弄的笑意。
从古至今,有无数位高权重又丧夫无子的女子,其中豢养面首的并不在少数,便是身份贵重似太后这般地位的,也多不止一位。
所以,尽管这样的事不够得体,甚至会为人诟病,但因为其身份尊贵的原因,只要不闹出大乱子,大家也都只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私底下说出来当个笑话听,也就过去了。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太后豢养面首一事人尽皆知,本朝的卫道士们也没有见天地在朝堂上触柱血谏的原因。
只是这样的女子,大多都是身份尊崇,却并无实权,换而言之,因为无夫无子,又由于种种原因无法改嫁,她们只能沉湎于一时享乐,如同借酒浇愁般,醒着做梦,自欺欺人罢了。
但是太后不同。
那是一位手握重权又心怀丘壑的女子,锐利的目光比世上大多数男子都要看得更远,更透彻。
这一点,即使是不懂朝政,也不明白那些大臣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整天和其他人争得面红耳赤,就差卷起袖子大打出手的绢娥,也能从那些头发花白,胡子稀长的大人眼中,看到对太后深深的敬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