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花街这样的地方,内里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建了不知道有多少亭台。什么阁,什么院,什么居,什么栏,各色各样的名字倒是像要穷尽了诗词一般,一个赛一个的文雅。
只是其中的大部分,都是建得快,破败得更快。
总有不少花楼前两月还兴盛异常,过段时间再来看,便已经不知道转手了多少次主家。
而楼里头那些花一般的姑娘,也是今日在这家笑着,明日又改了名字去了别家腻歪,甚至连外头悬着的匾额,也都卸了装,装了卸,来来去去不知道折腾了几回。
只此一项,便让住在花街附近的木工和漆匠们进益不少。
这花街上,不管是人也好,物也罢,仿佛天性里就带了一种水一样的轻浮,毫无定性,纵然美过一时,时间一久,也就不知漂流零落到哪儿去了,倒是与此地再相符不过。
便是在这样两家生意惨淡,连楼里头的那些半老徐娘们,几乎都已经懒得梳妆打扮自己的花楼之间,一处狭小僻静的巷子内,有一名男子正在缓缓勒停他所驾驭的驴车。
因为姿势不熟练,加上太过紧张,男子的额头渐渐冒出了泛着晶莹的汗水,但一向注重仪表的他,此刻却根本顾及不上这些。
不待驴车彻底停下,男子便直接从车前板处跳了下来,一个踉跄后,总算是勉强站稳了,他便快走了几步,用力拉住了拴在驴嚼口上的缰绳,这才让驴车在彻底出巷口以前停下。
仿佛完成了什么大事一般地松了口气,男子草草安抚了一下那头因为他粗暴的举动而显得不安的老驴,便转过身掀开了驴车的帘子,朝着坐在车内之人说道。
“接下来要前往皇觉寺,我们得弃车才行了。”
车帘的掀开,让坐在车内的人不适地眯了眯眼睛。
这一刻,外面的一切就像是一口沸腾的锅揭开了锅盖,本就喧闹的声响一瞬间大得吓人,连同那浓重的脂粉气和酒香也都一并传入了车内,叫人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恩。”
等到眼睛适应了突然出现的光线,车内的人才弯着身子站了起来,伸手扶着车厢壁往外走。
橘红色的光渐渐打亮了一直被阴影掩盖着的面孔,那张透着温和神态的秀美脸庞,赫然是此刻本该在将军府中自己的院子里安寝的阮舒秋。
刚走出车厢,阮舒秋就见一只厚实的大手递到自己面前,指腹上带着些许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的人才会留在手上的痕迹。
她抬起头,对上一张满含着温柔笑意的脸庞,平日如浓墨一般深沉的黑眸,此刻却似夜空一般盛满无数星辰。
“走吧。”
下眼睑微微上抬,本略显凉薄的凤眼因眼型的改变,流露出几分妩媚的风流来。
“恩。”
骨架分明的纤细玉手,和递来的宽厚大手交叠在一起,明明是如此简单的动作,因着这花街的氛围,因着弥散在空气中的酒香,因着两人间似有还无的情愫,便顿生涟漪,一时间,倒有些暧昧得令人脸红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