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忍顾有些不耐,在眼前男童肆无忌惮的哭声中,宿醉的头痛又在隐隐发作,这让本就不畅的心绪变得越发焦躁。
“不准哭!”
按压住内心想要噬人的猛虎,他低下头,闷闷地呵斥了一句,却不想屠人千万的铁血将领身上的气魄,岂是区区一个不经事的孩童可以承受的。
哭声顿止,嗝声渐起,小小的身体因为打嗝而一阵阵颤抖着,还不及自己腿高的孩子为了看着他,将头往后仰得近乎要折了一般,睁大的眼睛里还挂着半滴泪,将里面的畏惧、害怕、恐慌和他的影子都映照得分明。
方忍顾怔住了,此刻,那个眉头锁死,一脸不耐,满身暴虐,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的男人,真的是自己么?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自己曾经最厌恶的模样的呢?
方忍顾蹲下身子,想了想,宽厚的手掌有些犹豫地按在了那颗毛绒绒的脑袋上。
“男子汉大丈夫,哭是没有用的,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然后尽你所能去弥补。”
晋玮看着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和倒映在对方眼中的自己,一时倒有些忘了眼前这个人,在宫人和内监私下的谈论中,是多么可怕,多么骇人的存在。
在他不记事的时候,父皇就去世了,从小到大,陪在身边的不是内监就是宫人。宫中的侍卫们看到他时都会跪在原地,将头低下,留给自己一张扭曲得看不清表情的脸。太傅虽然要比大臣们亲近一些,可也从来不曾接近过他,或者直视他的眼睛,每次自己看过去,就只有一张张毕恭毕敬的面容。
从头顶传来炙热温度仿佛给予了他安定的力量,身体的颤抖渐渐平复,晋玮用手背擦去挂在眼中的眼泪,用力地点了点头,开口。
“放开陛下!”
两个男人皆是一怔,一大一小两颗脑袋齐齐往一侧扭过去。
池玉迢看着那两张凑在一起,不知为何居然有些相似的面容,从心底涌起了一种名为‘怪异’的情绪,不过,这却并不影响她果断往前的步伐。
不管从任何一方面来看,这个男人都很危险,绝对不可能让他接近陛下。
让他当太傅?且等自己死了吧!
自己手掌下,像初生幼崽一样毛绒绒的脑袋,连同那小身板一起被夺了过去,看着将幼帝掩在身后,如同护崽母狼一般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女子,方忍顾的表情一时间五彩纷呈。
这两人见面的最终结局自然是不欢而散,连话都不欲多言,池玉迢立刻带着满身脏污,都不知道伤到了哪里的小皇帝,还有被晋玮支走,到此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绢娥回到了宫,此刻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
为了平息太后的怒火,太医确诊只是受了些许皮外伤的晋玮,被罚连着一月都不准有任何的休息时间,若是太傅请假,则在大太监看视下读书练字,至于绢娥,也要罚抄三字经五百遍,以作警示。
对晋玮和绢娥皱成一张菊花的苦脸视若无睹,池玉迢带着几分余怒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