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燃着沉闷的熏香,混合着浓郁的药香,只闻上一口,便觉得脑袋突突地发胀,仿佛眼耳口鼻都被人捂上了一层厚纱般难受,可尽管如此,还是难以掩盖将死之人身上那股腐朽衰败的气息,这让屋子里的味道变得越发难闻起来。
躺在病榻上之人已经骨瘦如柴,快六伏的还盖着厚厚的被子,却不见一点起伏,就像是穿过了身体直接盖在了平坦的床板上。
“好了,你出去吧。”
只是六个字,仿佛就耗尽了所有气力,柳涯只觉得每一次呼吸,都成为了一种酷刑,空气从鼻子进入后,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身体里乱撞,再从破损处一点一点漏掉。
“我还有些话,要交代,千手。”
粗粗的吸了几口气,却是满鼻子的腥腻,柳涯动了动嗓子,却发现像是有什么东西填在了喉咙口,上不去,又下不来。
“是。”
柳合璧红了眼圈,可他不敢让祖父瞧见,只得低着头站起身。
他仿佛能预感到,自己眼下这一步一旦踏出去,待再见时,祖孙两人必定已是阴阳相隔,可他更明白,年长自己整整七岁的千手,一直备受祖父信任,对阁中事务和阴私更是知之甚详。在这样的关头,祖父支开了自己,却留下千手,一定是还有更重要的事吧。
心内稍许的不舒服,在即将失去至亲的悲痛下被淡化,渐渐地了无痕迹,柳合璧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三步并做两步地离开了屋子。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一直压抑在喉头的不适终于再也忍不住,柳涯死死抓着被子,生怕柳合璧还没走远,只敢低声闷咳,不过几下,便猛地抬身,将一口浓黑污血唾于痰盂之中,又气力竭尽一般倒回了床铺上。
不用看,只闻着那熟悉的味道,柳涯便知道今便是他的命数到了,可叹自己一生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的恐惧。
这就是死亡么?
这一生,他埋葬过无数饶生命,也无数次的与死亡擦肩而过。
爹娘,养父,同伴,妻子,仇家,这一双手,沾染了多少饶血,每一道沟壑和伤痕里都填满了饶怨念和恨意,这一生的罪孽,即使用罄竹难书来形容也绝不过分,但是柳涯从来不曾后悔。
很多时候,他面对的就是这样你死我活的境地,若有一分的心慈手软,自己此时怕是连骨头也早已化灰了。
所以不是他想,而是不这样不行,即使死后要下阿鼻地狱,他也要拖着那些人一起。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有即使赔上性命也不无法偿还其万一的人,儿子,儿媳,孙子,还有
“千手,你可怨我?”
问完,柳涯自己便嘎嘎地笑了,笑着笑着,又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可即便如此嘶哑难听的动静就在跟前响着,如此可怜病弱的老人在眼前挣扎着,也没有令单膝跪在床前的青年,那张五官分明的脸上,表情产生半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