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具春今年已经六十有五了,时光并没有因为他一生的兢兢业业便给予半分宽容,而宫中的是是非非和阴暗腌臜,更是将一个曾经立志要扬名下的青年人,变成了如今闲事不管,闲言不语,一心只盘算着子孙后辈前途未来的糟老头。
因为两个儿子对学医毫无兴趣,何具春曾遗憾过,自己这一身本事,不定要陪着他一起埋在黄土底下,直到嫡长孙对行医看病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才由衷地感谢上苍,给了自己一个能继承衣钵的传人。
所以嫡长孙的医术,是他一点一点,手把手亲自教会的,又有自己私下从太医院借走的无数病案供其学习,何具春能拍着胸脯保证,自家嫡长孙的那手医术,绝对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何具春没想过要让子孙也入宫成为太医,后宫不好混,皇帝难对付,那群女人更难对付,所以他的念头,是在京城开一家医馆,让嫡长孙当坐堂大夫,他则用这半辈子积攒下的名声和经验,为其撑腰。
虽也许没有什么荣华富贵,却也是受人尊重和敬仰地活着。
可何具春最近很发愁,因为他的嫡长孙居然想去当游医,什么想要见识更多不曾记录在医术中的疑难杂症,去了解那些稀奇古怪的山野偏方。
那可是游医啊!餐风露宿,食不果腹,治的又多半是穷乡僻壤的山野刁民。
看得好,那些穷人也掏不出钱,不定还要大夫自己倒贴药费。
若本身就是看不好的绝症,或者是药起效慢,而被就地活活打死的冤魂,每年也总有不少。
这样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就只有那些赤脚郎中,或者活不下去,只好装成游医指望弄些钱财的骗子,才会去做。
可那孩子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什么都一定要离开京师,于是眼下,只得将其反锁在屋内。
儿子儿媳虽然不曾明,可看向他的目光中,分明都是责怪之意,何具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了。
或许后悔有,叹息有,欣慰,也有,毕竟走遍下,将所有医书上记载的,没记载的疑难杂症全都瞧上一遍,也曾是他年少时的梦想。
然而梦想的美好之处,就正在于其难以实现,可不管年少时有多意气风发,眼下的自己,只是一个因为孙子不明白自己的苦心,毅然决然地想要踏上一条艰苦万分的不归路,于是忧愁不已的老人家而已。
想到这里,何具春叹了口气。
还是想想晚上要怎么,才能绝了孙子这想要离开京师,自己闯荡的念头吧。
忽然,前院传来隐隐约约的骚动声,这反常的动静打断了何具春脑海里已经组织到一半的语言。
他皱着眉头看了过去,却见刚进太医院不久的那个傻子推开门,一脸惨白地冲自己喊道。
“何案首,陛下受伤了!”
“什么!”
瞌睡虫全被惊跑了,何具春一下从藤椅上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