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是早上四点,才以一副颇为狼狈憔悴的模样,神情疲倦地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甫一推开门,她就瞧见一个身板窝在角落的矮塌上,搭着一块毛毯,睡得正香的模样。
“是脑子毛病了么,有自己的屋子不回去睡,难道这样窝着舒服么!”
曼娘走到芸香身边,一边声嫌弃,一边扯了扯那块已经滑落到腰上的毛毯。
“姐儿回来了?”
芸香骤然一惊,睁着一双泪眼模糊,微微透出血丝的眼睛看向曼娘,然后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抱起毛毯就从塌上站了起来。
瞧见自己的举动将人吵醒,曼娘脸上的表情有一丝的尴尬,可很快,那双柳叶眉就立了起来,骂道。
“谁让你在我屋子里睡觉的,滚滚滚。”
芸香却丝毫不理会曼娘的恶声恶气,仰着头开口。
“姐儿可要洗澡?”
“洗什么澡,这会儿楼里的人都睡着,谁给我提桶,谁给我烧水,你是成心想给我惹事是不是,滚回你自己的屋子里去。”
见芸香不动,曼娘直接伸手,将人推搡着出门。
“那姐儿晚上早些起吧,芸香会让婆子们准备好热水的,还有桌上放着醒酒药和水,姐儿记得吃,莫要起床了再喊头疼不接客,妈妈会生气的。”
“用你多嘴,你以为没了你我就会死不成,回你的屋子去,不到晌午别给我出门,瞧着你就来气。”
直接打开隔壁的间将芸香推了进去,又把门带上,曼娘站着静静等了一会儿,见里头没了动静,才长出一口气,拖着酸软的脚走回自己的屋子里去。
目光下意识地往桌上看去,漆成暗红色的桌面上放着白色瓷瓶,上面贴了个条,写了一个歪歪斜斜的九字,旁边是一个玻璃瓶,里头装着的是用蜜渍过,全都皱巴巴得缩成了团子的桃花,原本鲜艳的粉色用蜜渍过后成了一种怪异的桃红色,上头还裹了一层白色的粉末,卖相算不得太好。
那桃花是芸香做的,糖丸子贵,可曼娘嫌醒酒药苦,从不肯吃,芸香便从河畔附近的桃花林里摘了新鲜桃花,洗净后用蜂蜜渍过,再裹上一层细的白糖粉。这样只用的几勺蜂蜜和一把白糖制成的一整罐子桃花糖,比外头几个银元才能买来的什么进口糖丸子,要便宜不知道多少。
曼娘收回视线,走到角落,倒出热水瓶里的热水和茶壶里的凉水混了半铜盆的温水,用手掬起,一下又一下拍在脸上,最后忍不住,将整张脸都扑进了水里,在水下使劲搓着面皮,直到憋不住气了才猛地将头扬起。
激烈的动作将水撒了一地,甚至连那身绛红色的旗袍上,也有大片地方被泅得越发深暗,像是血一般的颜色。
用架子上的毛巾随意抹了几把,又倒了一杯茶漱口,将水吐在了盆中,浑浊不清的水面上顿时浮上一缕鲜红,如虫一般游荡着不肯消散。
对盆中的变化,曼娘视若无睹,经过桌子,直接面朝下就这么扑在了松软的被子上,双脚一蹭,脚上那双黑色高跟鞋便东倒西歪地落在地上,然后伸出手拈过被子的一角,翻身这么一滚,把自己裹得像是跟毛虫一样,她才合上眼,带着满身的疼痛和无人可知的污秽入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