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秦玉舞借着给秦玉依添妆的由头,带着斩金和珠儿出门去城里的首饰铺挑首饰,然后悄悄去见藏在农家院中的南沅沅。
几日过去,南沅沅的气色已经恢复不少,但整个人依然憔悴不堪,瞧见秦玉舞过来,一时百感交集,瞬间泪流满面。
“沅姐姐……”秦玉舞上前扶她,却不想南沅沅忽然对着秦玉舞屈膝跪下,哭着哀求。
“玉舞,无论你三叔是疯还是傻,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他!你帮帮我,让我和他在一起!我求求你了——”
她已经得知了秦明清疯癫的事,只觉得心如刀割,想要去看又不能,过得彻夜难安,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
“沅姐姐,你快起来!”秦玉舞忙伸手搀扶,南沅沅却固执的跪在地上,泪眼婆娑的望着她。
秦玉舞轻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门外,唤道“三叔,你还不进来么?”
门被缓缓推开,秦明清缓缓走进来,眉眼含情的望向南沅沅。
南沅沅望着突然出现的人,泪水顿时如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落下来,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眼前的人就化为泡影。
“阿沅——”秦明清一步一步走进来,眼中也浮起了泪花。
南沅沅忽然一下站起身,扑向来人。
秦明清伸手揽住她,两个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叠声痛哭。
秦玉舞站在一旁,眼眶一红,忙仰起头深吸一口气“三叔,沅姐姐,你们慢慢聊,我去外面把风。”说完疾步走出去,伸手带上房门。
站在院子中,望着灰蒙的天空,秦玉舞眼中的涩意渐渐消散。
这一世,秦明清用疯癫换来与南沅沅的相守,虽然与上一世的真疯癫有差,但在其他人眼中,他也是真疯癫了。
这也算顺应了上一世的走势。
希望,经历了艰难险阻的两个人,余生里能够幸福的生活下去。
呆站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秦明清和南沅沅站在门口,望着秦玉舞。
“玉舞,谢谢你!”南沅沅伸手握住秦玉舞的手,由衷的道谢。
秦玉舞轻笑着摇头“这一切,都是沅姐姐……三婶娘你争取到的啊!”
没有预料到秦玉舞会忽然改口,南沅沅睁大眼睛,脸上浮起娇羞的红晕,秦明清见状将她的身子往怀中揽紧。
“玉舞丫头,三叔没白疼你这丫头!”秦明清朗声笑。
秦玉舞也轻笑出声。
三月初三,上巳节,镇国公再迎来一桩大喜事——贾姨娘临产,生下了一对双生子,秦明春取名为秦玉凯,秦玉旋。
贾氏一直期盼的开枝散叶实现,一张褶子脸笑成了怒放的菊花一般,合不拢嘴。
小孩的哭闹、下人的进出伺候搭理,一下带活了府中沉闷多时的气氛,每个人脸上都洋溢起笑意。
贾氏对那对孙子真是疼到心底去了,每日里都要亲自去探望,这让秦玉乔和秦玉飞心里产生了浓浓的危机感,两姐弟也不敢再闹幺蛾子,没事就往贾氏跟前凑,露脸,生怕被贾氏遗忘。
贾氏也是个疼孙子孙女辈的祖宗,对他们也一样照拂,连带秦玉舞也得了不少赏赐。
等待三月十四时,秦玉舞在贾氏面前提出去水月庵见璇玑姑娘。
贾氏早有去添香油感谢菩萨的心思,便也决定一起去。
秦玉舞状似不经意的在秦明春面前提了一下上香的事,只说府中喜事连连,希望三叔也能沾沾喜气,好起来。
秦明春想了想,索性亲自带队,将秦明清也带上,于十五一大早领着镇国公府一大家子去水月庵上香,只留下贾姨娘和两个新生儿,以及一大群丫鬟婆子护卫看家护院。
抵达水月庵时已是午时,秦玉舞随贾氏添香油、上香,一通忙活后,才去求见璇玑姑娘。
璇玑早在内室等候,见她进来,笑着招手。
“上次一别,数月未见,秦小姐模样堪称十八变啊。”
“璇玑姑娘也美得越加惊人。”秦玉舞浅笑着回赞。
她走上前在蒲团上坐下,伸手摘下头上的帷帽搁在一旁。
璇玑看着她的脸,眼中浮起惊艳之色,面前少女身材高挑了不少,眉眼也张开了,原先脸上还有浅浅的红印,现在已经完全没有,皮肤白皙光洁如煮熟脱壳的鸡蛋,让人看的移不开目光。
她看了一会儿,才动手泡茶,斟茶,一边手上忙碌,一边摇头晃脑的叹息。
“可惜、可惜,此等美景,那本该欣赏的人却无缘得见!”
“璇玑姑娘也说是无缘,又何必自扰。”秦玉舞看着璇玑给她倒了茶,淡然伸手端起,只觉茶香扑鼻。
璇玑给自己斟茶的手一顿,才又继续斟茶,然后放下茶壶,低声笑“果然是个狠心的丫头啊。你这话,若是叫他听见,只怕心都要碎成十八块了。”
秦玉舞抿了一口茶,将茶杯搁回茶几,抬眸望向面前美艳无双的女子,正色道“我此生无缘情爱之事,璇玑姑娘和他是知己好友,不妨劝他消了心思。我不想多生事端。”
璇玑缓缓收了脸上笑容,静静的打量面前的少女,见她目光坦然而坚定,顿时明白这一番话并非是她的随口一语。
“自古情缘多磨人,自己看不穿,旁人再多劝慰,又有何用?”璇玑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秦玉舞闻言,心里也无声的叹息一声。
喝了一盏茶,璇玑选了一本经书给秦玉舞让去旁边的书桌上抄写,她则半卧在火堆旁,拿着一卷野史书籍翻看。室内一时安静,只听见偶尔磨墨的沙沙声,和翻书的哗啦声。
秦玉舞一卷经书抄完,起身向璇玑告辞。
从屋内出来,候在门外的珍儿满脸着急的上前来禀报。
“小姐,三爷失踪了!”
秦玉舞闻言一把抓住珍儿的胳膊,满脸焦急和震惊“你说什么!三爷失踪?怎么会失踪?可去找了?”
“刚失踪一会儿,老爷派了护卫在找,但还没有找到!”珍儿回道。
“走!”秦玉舞急匆匆的朝外走,珍儿赶忙跟上。
等两人走远,门被打开,璇玑站在门边看着两人的背影,一脸若有所思。
秦玉舞到了贾氏面前,先说经书已经抄完,然后再请求要去找秦明清。
贾氏因为秦明清闹失踪,一腔好心情都被破坏,心里正是郁闷时,抬手让秦玉舞自己去找。
秦玉舞领着珍儿和断玉,一路在寺院中翻找,渐渐靠近进后山的院门,趁着没人便出了院门,往后山去。
走了一段路,出现一道岔口。
秦玉舞挥手让珍儿和断玉守在入口,然后沿着岔路往前走,转过一道弯,便看见了站在草丛中的秦明清,目光清明,哪里还有疯癫混沌的样子。
“三叔!”
“玉舞,你来了!”
“三叔,你快走吧,三婶娘在等你。”
秦明清伸手摸了摸秦玉舞的头,露出眉眼弯弯的笑容“好侄女,三叔这就走了。以后若是有机会,来南疆看三叔和你三婶娘。”
“好。”秦玉舞忍住眼中上涌的泪水,笑着点头,“三叔保重!”
秦明清收回手,转头捞起绑在树上的绳索,往悬崖下坠。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绳索传来一阵抖动,伴随一声响亮的鸟鸣,秦玉舞便从小腿上摸出匕首,砍断树上的绳索,将那绳索抛下悬崖。
做完这一切,她将匕首收好,然后眺望眼前的悬崖,呆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准备回去,却没想到一回头就看见了身后站着的那道身影。
——是那个在密林中找到她的黑骑,那个……在上元节将她掳上马助她脱困的黑骑!
秦玉舞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她瞪着那不知何时出现的人,看着他脸上冰冷的面罩发出森寒的光,心神大乱。
“秦小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冰冷无波的声音,带着冻人的寒意。
秦玉舞悄悄握紧拳头,只觉得额际都冒出了冷汗,好在她带着帷帽,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正这时,断玉和珍儿来到了黑骑人身后,两人一脸惊吓,想要过来,却摄于那黑骑的威压而不敢乱来。
秦玉舞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两人不要乱动,然后稳住心神平静开口“大人,民女的三叔不见了,民女正在找他!”
“可找到了?”
“还没……”
“我看看!”那铁面黑骑忽然大步走上前来。
秦玉舞心顿时一紧,虽然她已经丢掉了绳索,可面前的人可是煞名远播的铁面黑骑,他们的手段令人发指,难保不被看出什么破绽。
来不及细想,秦玉舞迎着黑骑走去,然后就在两人要相撞上前,脚一滑,整个人失衡一头栽进了黑骑的怀中。
“啊——”
“小心!”
秦玉舞只觉得腰身一紧,身子陡然撞在了坚硬的铁甲,好死不死,头上的帷帽被撞掉,白纱又被她的身体压住,盖住了她的脸,整个帷帽要掉不掉的挂在她背后。
隔着薄纱,她与黑骑的眼睛对视上。
那双深沉似幽潭的眼睛,被薄纱一遮,冻人的冷意消散不少,甚至还多了一些柔软和温和。
秦玉舞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柔软、温和?
她怎么可能从对方眼中看到这些东西!
“秦小姐这是何意?”铁骑冰冷的声音响起,像她胸口贴着的他身上的铁甲一般冷。
秦玉舞很想一把推开他,但现在不行。
她强忍住被占便宜的不爽,放柔声线道“民女的脚扭伤了,走不了了。”
黑骑微微偏头看秦玉舞,忽然抬手扯她脸上覆盖的白纱,秦玉舞吓一跳,下意识就想伸手阻止,却见对方顺着白纱抓住她背后的帷帽,重新戴回她的头上。
他竟然没有趁机揭开她脸上的白纱,看她的真面目。
秦玉舞思忖间,忽然只觉身子悬空,下一瞬,就发现自己整个人被黑骑打横抱起。
她忙不迭挣扎,想要挣开,那黑骑低喝“别动。”
秦玉舞不敢动了。
黑骑见状,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抱着秦玉舞转身往来时路走。
断玉和珍儿看着这一幕,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断玉正想不管不顾的对黑骑出手,秦玉舞适时摇头阻止了她。
现在,不能多生事端!
绝不能让多日筹谋功亏一篑!
黑骑抱着秦玉舞走到了后院门边,秦玉舞正犹豫是否让他放她下来,黑骑便将她缓缓放下,扶着她的腰身让她站稳,然后转头看亦步跟着的珍儿和断玉。
珍儿忙不迭的跑上前扶住秦玉舞。
黑骑松开手,后退一步站定,秦玉舞抬头与他对视,眼神交缠,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不过几息时间。
黑骑忽然轻笑一声,然后转身大步穿过后院门,往院内走去。
看到黑骑往寺庙内去,没有再折返回刚才他们相遇的地方,秦玉舞的心里,才真正松下了一口气。
她赌这个黑骑对她没有恶意,现在看来,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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