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舞的话，让秦明春一瞬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这个女儿，一向都是如此的直言不讳，要么不说话，要么一句话就让他难以招架。

秦明春叹息一声，缓下声音，道：“玉舞，无凭无据的时候，千万不要随意指摘他人，尤其还是……你年纪尚轻，血气旺盛，父亲都理解，但你一个女儿家言行举止还是要有分寸。这事，为父自有分寸，你不必多想。”

“父亲如何想，如何做，玉舞不会干涉，也不会追着要一个结果。”秦玉舞收回目光，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冷笑，道，“至于我怎么想怎么做，父亲倒也不必多担心，我与秦府是一体，绝不会做有损国公府之事。”

“你这孩子！”秦明春听出了秦玉舞心中的不满，但他也不知该怎么继续呵斥她。自小到大，他这个父亲就鲜少管教她，此时说教太迟，何况那样一张肖似他亡妻的脸在他面前，他实在也下不了狠心呵斥。

罢了，他暗中去掌控住她的行为举止便是了，此时多说容易伤了父女情分。

两人一路无言，回到府门口，秦玉舞下车，向秦明春行礼后，就回了荷苑。

回到荷苑，刘妈妈忙迎上来，眼眶通红的看着秦玉舞，却不忍开口询问，只是默默的扶住她的手臂，轻声道：“快先沐浴吧。”说着安排人赶紧准备。

锅里的热水一直都是备着的，以便随时取用，很快便备好了沐浴的热水。

秦玉舞浑身又湿又脏，褪掉外衣泡进浴桶中，忽然而来的热度让她浑身刺疼，渐渐才适应，从皮肤到骨髓一寸寸的温暖起来。

因为又悲又恨，身体的寒冷僵硬被忽略，此时浸泡在热水中，才感受到手脚有多僵硬。胃里的酒气也往上翻卷，一层一层的往上冲，往四肢蔓延。

秦玉舞前世在军营中，跟着一群糙汉子也学会了喝酒吃肉，酒量不说多好，半斤也是没问题，只是现在这副身子骨就不经折腾。方才为了泄愤喝酒，一路上又克制着在秦明春面前保持冷静，此时就只觉不胜酒意。

眼前有些晕乎乎，一直紧绷的思绪也开始松懈，心里只觉得悲苦，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涩，让她眼眶犯湿。她心里想，舅父能不能也得一个重生的机会，重生在她母亲没有怀上她之时，阻止这一切的发生，那样他们就不用落得如此悲惨之境，她也不存在于此世。

眼泪一颗一颗的滴进浴桶。

秦玉舞伸手抹掉脸颊上的残泪，自嘲的勾了一下唇角，果然酒这东西容易动摇人心，这一世她回来了，可不是来做一个心慈手软的闺阁小姐的，有那几人她必定要手刃！

颜稷泰，皇后江氏，秦玉乔……

秦玉乔这个人，秦玉舞现在还心存一丝善念，毕竟虽然上一世她伙同颜稷泰害她，但并非直接动手之人，何况这一世林氏已经丧命，倘若最后秦玉乔不与她对立，而选择安分守己的过自己的日子，她并不想取其性命。

“小姐。”刘妈妈走进来，手上捧着干净的衣裳，她将衣裳搁在一旁，拿过木梳子给秦玉舞散发梳头。

发髻拆开，乌黑的长发倾散而下，秦玉舞动了动身子，胳膊搁在浴桶边沿，下巴抵在手臂，将后背留给刘妈妈。

刘妈妈轻柔的拢起散开的长发，用梳子梳顺，梳至发尾处，竟也是不少污泥。即便秦玉舞日常习武练剑，闯暗器阵沾地打滚，都不能如今日一般如此狼藉。

刘妈妈握头发的手，就不受控的颤抖起来。虽然断玉诉说了其所见，可她心里总存着一丝希翼，只怕总有峰回路转。

可见秦玉舞这模样，她一颗心不断下沉，害怕听见死亡的消息，更怕听见比死还不如的消息。

“奶娘。”秦玉舞垂着眼睑，眼睫毛轻颤不止，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舅父……已故，尸骨损毁难辨，阿姊……阿姊眼瞎声哑，手脚筋皆断……是何轩伙同贼人所害。“

“啷——”木梳掉地，刘妈妈腿脚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纵是经历半生风雨，送走何莲君，此时的老妇人也依然苍白了脸，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奶娘，我会为她们报仇，将舅父和阿姊所遭受的伤痛，一分不少的加注其身，我发誓一定会做到！”秦玉舞一字一字的说，她的声音带着颤音，但却分外的坚定，不容人质疑。

刘妈妈伸手捂住嘴，拼尽压住喉咙里的悲泣声，却怎么也无法自主伤悲的呜咽声。

秦玉舞伸手搂住刘妈妈，眼泪簌簌落下：“奶娘，幸好你没有去，没有看见阿姊的模样……幸好你没有去啊……”

何家惨事同时也传入了皇宫，颜帝听完消息，将手中把玩的珠串怒砸于地，立马给黑骑下令：“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恩将仇报的逆子找出来，朕要将他处以千刀万剐之刑！”

黑骑领命退下，颜帝又让安顺去御医院找院正带人亲自去何府给何娉婷治病，并允其取用皇族药库天材地宝。

安排完这两件事，颜帝依旧难以平复情绪，他来回踱步。也顾不得自己这样的安排会引发什么后果，满腹心思都在琢磨秦玉舞此时的境况。

遭此大变，她会怎么应对？

“小欢子，小欢子何在？”颜帝对着空旷的房间喊，正在门外值守的小太监应声忙不迭进门来。

“你速去国公府，看着月儿，要是她忧思过重，立马回禀。”颜帝低声安排。

“奴才领命。”小太监得了令，快速转身退出去。

颜帝望着小欢子消失的背影，缓缓走回龙椅坐下，脑海里重新开始梳理方才听到的一切，理智回笼，一些事情也凸显出来。

何轩为何忽然会取何连成的性命？那可是养了他多年的义父，亦师亦父，多大的仇怨才能下得了手？还有娉婷那丫头，那么乖巧伶俐，又怎么会被害到如此悲惨？

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残忍至此？

会不会，是何连成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颜帝越想越觉得疑问重重，他想了想，起身对外道：“来人，随朕出宫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