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红灯的空隙,朱慕礼瞟了一眼车上的时间。
九点四十二
这个时间了,顾笙烟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找他?而且还找到他家去了。
电话里,她只说很棘手的事要找他帮忙,可听她那语气,又不像是惊慌失措的样子。再说了,工作上棘手的事,她完全可以明天上班再讲,至于私人上的……
朱慕礼暗沉眼底铺了一层淡漠。
他也帮不了她什么吧。
小区入口不远,朱慕礼平稳泊好车,熄火,他的目光透过车窗淡淡看了眼楼层入口,最终,还是下车走入楼道。
他的家位于这座楼的五层。
普通住宅,连电梯也没有。
一级一级台阶稳步上楼,楼道灯因着响动而依次亮起。
走到四层半时,他停下脚步。
那个女人正蹲在他家门口的楼梯旁,双手抱臂,一头黑亮柔软的发卷一直铺到腰际。
看到他来,她疲倦的双眸顿时有了神采。快速站起,她樱花般红润的唇吐出如释重负的软语:“你总算是回来了。”
总算……
他有让她等很久吗?
她脸上的妆已经花了,掉落在眼角的睫毛膏让她显得有些滑稽。身上还是穿着上午的绿色丝质衬衣,只是那上面可疑的暗红斑点,让他嗅到一点血丝的味道。
再看看她的手,他的目光才真正收紧了。
“你从屠宰场跑出来的吗?”朱慕礼稳步走上最后半层,也没多看她,径自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嗯?”顾笙烟没懂。
屠宰场?
“去卫生间把手洗干净。”他按亮了客厅的灯,深沉眼眸扫她一眼,示意她进来。
顾笙烟这才低头看了自己的手。
这一眼,差点没让她吐出来。
自己怎么就没注意到,佟其俊的头被花瓶砸伤时,鲜血往外直溅,她隔得近,自然受到波及,别说手了,就连衣服上都是斑斑血迹,难怪刚刚计程车上,司机透过后视镜瞟来的目光那么诡异。
没有半刻犹豫,顾笙烟直奔朱慕礼的卫生间,放开龙头,拼命冲洗自己的双手,觉得洗不干净,又朝外喊道:“洗手液有吗?”
朱慕礼进到卫生间,拿起台面上的瓶子,往顾笙烟**的手上倒了一些。他的卫生间面积不大,日用品能买小号的就买小号的,也不怪顾笙烟刚才没看见了。
雪白的泡沫散发着淡淡的柑橘香。
顾笙烟深呼吸了一口,这不正是他身上常有的味道吗?
总算是觉得双手洗掉了一层皮,顾笙烟这才满意,抽出几张纸,擦干双手,她走出卫生间。
客厅里,朱慕礼已坐进了单人沙发。黑色的衬衣袖子半挽着,一小截结实的手臂随意搭在扶手上。听见动静,他抬起头,一双似能看穿人心的眼停在她的眉眼间。
他只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就让她一颗心禁不住越来越快地搏动起来。
人和人差别怎么这么大?和他待在一个空间,她竟不觉得他危险。甚至,她觉得,他要危险一点,才好呢。
“你有什么事找我?”朱慕礼开口,同时,指了指另一张沙发,示意她坐下。
“呃,那个…”顾笙烟吞吐了两下,还是一鼓作气说了出来,“我恐怕今天要在你这里借宿。”
她匆匆忙忙从别墅跑出来后,就拦了计程车,几乎没有多想,她直接报了他的住处。一路不停地庆幸,幸亏她明智,提前让兰姐留了他家的详细地址,要不,还不知要费多少力气呢。
“在我这里借宿?为什么?”朱慕礼的眼如漆黑的夜海,微微的惊诧被他一并掩去。
“我不知道是盛阳关还是他女儿盛如瑾搞的鬼,又或者是一同串谋好的。”顾笙烟好看的柳眉凝了凝,依稀能听见牙关咬紧的声音,“他们支开了家里所有的佣人,然后把家门钥匙给了那个无赖佟其俊,怂恿着他来对我行不轨之事。”
朱慕礼听了,目光清冽地将顾笙烟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平静问着:“佟其俊他还好吗?”
“他脑袋被我用花瓶砸破了,现在估计跑医院去了,谁管他。”想起那张不怀好意的脸,顾笙烟就觉得恶心。
如此一来,她身上的斑斑血迹就好解释了。
“所以,我今天不能回去了,我怕走了个佟其俊,又来个更可恶的,或者那个佟其俊不死心,去了趟医院又折回来报仇,那我不白白吃亏。”手脚比划着,顾笙烟觉得自己留宿的理由实在是太充分。
“你没有其他女性朋友吗?”朱慕礼给了她一个更为恰当的选择。
“有啊,不过,她住学校宿舍。”顾笙烟说的是实话,龙悠幽研究生在读,平时鲜少回家。
“外面酒店应该也没关门吧。”他再次给她提供了一个好去处。
“你看看我这个样子,”顾笙烟纤长手指朝自己的胸口指了指,“连你也说我像是从屠宰场出来的,哪个酒店敢随便留我,搞不好还以为我是犯了什么命案。”
朱慕礼听着,眸色转深。
所以说到底,她就是找各种看似合理的借口不走了?
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顾笙烟缩了缩脖子:“是不是不太方便啊?”
朱慕礼冷哼:“你说呢?”
他这个住处总共不过五十平米,一间卧室加一个小客厅,连张可以用来凑数当床的双人沙发都放不下,他哪里去找多余的空间来收留她?再说了,就算有,他们也没有熟悉到可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地步吧。
“所以,我是非走不可是吧?”双手委屈地扭着脏兮兮的衣服,顾笙烟耷拉着脑袋,咬了咬唇。见他良久没回应,她又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扒拉地看着他,只差没再落点眼泪,让无家可归的戏码演得更逼真一些。
朱慕礼扫了一眼顾笙烟眼眶中渐渐聚集的晶莹,默默站起身。拉开柜子的抽屉,他从里面取出一串备用钥匙,没多说什么,直接推到顾笙烟手里。
“嗯?”这是什么?
手心里冰冰的,心里,却逐渐暖起来。
“简单的日用品以及新毛巾卫生间有。你明天离开的时候,记得把门反锁。”他的脸上,依然一片寡淡。
不是看不懂她故作可怜的把戏,换了是别人,他早把对方扔出去了。自己惹的烂桃花,与他什么相干?他从来就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更没有多管闲事的习惯。只是,联想到几日前她答应他利润分红一事时没有半分犹豫,多少心里还残留着一些感激,现在她暂时落难,自己就当还她这个人情好了。
“呃,那你去哪里?”看他走开,顾笙烟也连忙站起,捏紧钥匙,她急急地追问。
“回我父母那。”朱慕礼说着,拿了刚刚随手放置的车钥匙,去到门口换鞋。
“这样会不会不好?”她的脸上染了一丝赧然,明明她只想借宿,结果倒鸠占鹊巢了。
“你心里过不去?”他抬眼看她,一丝玩味在双目里游移,“过不去的话,你可以……”
“我没说心里过不去啊。”她“嘿嘿”笑着,赶紧截断他的话。开玩笑,好容易让他松口答应她留宿了,她可不想因着假惺惺的客套,错失这次良机。
朱慕礼挑眉斜斜睨她一眼。
得了便宜还想卖乖?他让她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