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溯凌离开后不久,顾笙烟便去楼上卧室洗了个澡,吹干长发,突觉困意袭来,于是也没下去,直接躺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卧室里亮着一盏小灯。顾笙烟意识到朱慕礼上来过,估计怕她在一片漆黑的陌生地醒来不习惯,特意点了柔和的床前灯。
这么想着,心底涌了点暖,掀开被子,随意套了件焦糖色针织外套,她走出卧室。
楼梯下到一半,诱人的香气便从厨房飘出。
她在飞机上有点晕,只喝了些水,算算从登机到现在约莫六七个小时一粒米也没进,她是真的有点饿了。
这么想着,脚步便听从胃的指令,径直来到了厨房。
男人的身子背对着她,暖色灯光打在他宽阔的背上,综合了他一向自持的清高,给他平添几分居家的味道。
她看着看着,隐隐有点一家人的感觉。
意识到身后的动静,朱慕礼嘴角弯了弯,说到:“饿了吧?去餐厅坐着,晚餐马上就好了。”
“我帮你端菜。”
“不用了。”他低醇的声音挡住她的步子,“虾刚刚蒸好,别烫到你。”
原本兴致勃勃的脸在听到“虾”这个字时,立刻纠结到一处。
又是吃虾……
她真的对这种食物没兴趣。
翘起一张花瓣似的唇,顾笙烟娇小身形溜到朱慕礼身旁:“我看看还有什么别的菜。”
朱慕礼不悦地皱眉。
都让她别进来了,还瞎跑。
“西芹百合,清炒木耳,紫菜汤,”顾笙烟自言自语,“会不会也太清淡了?”
“你现在的饮食主要以清淡营养为主,等你病好了,再做你喜欢吃的重口味菜。”朱慕礼一边说着,一边给她盛了一小碗汤,端到外面的餐桌上。
陆陆续续,几样菜摆上了桌子,顾笙烟埋头喝了一口汤后,眼睛一亮:“味道不错啊!要知道,像我这种习惯了辛辣食物的人,吃清淡的东西一般都是食之无味的。慕礼,你干脆以后开个餐厅算了,顾客一定不少。”
朱慕礼听着,抬了头:“你希望我以后开个餐厅?”
其实顾笙烟只是随便说说,可她看朱慕礼的样子,似乎挺认真的。
“你要是忙得过来的话,可以啊。”她咬着唇思考,“而且你以前也做过个护,跟餐饮结合起来,搞个会所也不错。不过这都是我的天马行空,也不知道适不适合你。”
“到时候试试。”他继续吃了几口饭,放了筷子。
不动声色地用柠檬水洗了手,他挑起一个蒸虾,仔细剥去壳子,去了虾线。
开壳后的虾肉还冒着热气,水粉的色泽,白嫩Q弹,一看就很新鲜。
蘸上之前就调好的酱汁,他将虾肉放入顾笙烟碗里,也没说话,接着剥下一个虾。
顾笙烟还在想着朱慕礼开会所的事,见碗里有菜,也没多看究竟是什么,直接用筷子夹起,送入口中。
待到食物吞到胃里,她才意识到吃了平素最不喜欢的虾,不过,好像味道也没那么差,而且虾壳和虾线已经去掉,吃起来也没那么麻烦了。
这么想着,她又把碗里扔进的第二个虾乖乖吃掉了。
“所以你不爱吃虾,是因为懒。”餐桌对面的朱慕礼一边面无表情地继续剥虾,一边总结。
顾笙烟一听这话,哽了一下,一团虾肉正好卡在顾笙烟喉咙,上不去,下不来。
朱慕礼修长手指将早已凉好的温开水推到她面前。
食道被冲开,顾笙烟才大大舒了口气,刚才他那句话差点把她哽死。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朱慕礼淡讽地看她一眼,“懒得去壳,索性连虾也不吃了,你这一路长大,得多少人伺候着啊?”
“没有那么夸张好不好。”顾笙烟瞪他一眼,继续喝了口温水,“我这不过是顶着个千金的光环,其实遭遇也挺凄凉的。”说完,又将朱慕礼剥好的虾送入嘴里。
反正他剥也剥好了,不吃不浪费了吗?
朱慕礼看着她,为她脱口而出的“凄凉”二字。
“看着我做什么?”顾笙烟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我也没说谎啊,亲生父亲被气得出了车祸,亲生母亲又被下毒害死了,留下我像个傀儡似的受继父牵制,你说凄不凄凉?”
朱慕礼哼了一声:“你是要跟我比谁更惨是吧?”说完,将最后一只虾送到她碗里,“惜福吧,至少现在你还有我耐心跟你去虾壳虾线。”
顾笙烟咬虾肉的动作停了,放下筷子,她一只手托住腮,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跟朱慕礼说话:“也是,至少我还有你。”
朱慕礼怔了怔,一时接不上话。
他只是在说虾的问题,但她好像扯得更远了。
见他没吱声,顾笙烟向餐桌对面靠近了几分,语气里有着确认:“我还有你,对吧?”
他终于反应过来,淡淡笑着:“是啊,你还有我。”
他的笑容很浅淡,似乎是不想伤了她的自尊,才故意附和她的。
顾笙烟低垂下眼眸,筷子划过空碗,然后放下了。
他究竟是不是她的,她根本没把握。
朱慕礼隐隐觉得自己又做了一次失败的沟通。他与她的关系,本就比一般夫妻复杂,他不想表现得太平淡,那会伤她的心,但让他刻意在她面前摆出一副关怀备至恩爱无比的样子,他又着实觉得难受。
“明天要做检查,你吃了饭坐会儿就早点上去休息。”朱慕礼起身,收拾碗筷。
“你呢?”下意识的,她抬头问他。
“我收拾好厨房也去睡啊。”他回答得不假思索,“你不用等我,好好睡觉,免得明天精神不佳,影响检查数据的准确度。”
他让她不用等他,可他收拾个厨房花得了多少时间?还是他根本就不想在她清醒的时候,和她躺一张床上?想想也有道理,两个没有爱情基础的男女,同床共枕,说话也尴尬,不说话更尴尬。
“笙烟?”朱慕礼不知道她好好的怎么脸色就白了,“你不舒服?”
顾笙烟看着他,略微摇头。
他担心她的病。
他担心的仅仅是她的病。
“上去休息,嗯?”朱慕礼指指楼上,示意女人回卧室。
顾笙烟听得出,这话虽是询问,但语气里却透着不容拒绝。
双手撑起餐桌,她站起身,慢慢朝楼上走去。
身后,一双睿眸微微眯起。
他能感觉,她有情绪。
实际,从昨天结婚到现在,她的情绪一直都时好时坏,似乎这个婚,让她结得很不放心。可怎么让她放心,他又找不到办法,原来这世界上,真正让他束手无策的,是女人的感情。
眸光一直追着女人进了房间才收回。
双手机械地收拾着餐桌上的残局,深邃眼眸里,复杂的情绪正在交织。
或许,他应该将契约这件事放低一点,真心地把她当一个妻子对待,对她好一点,那种男人对女人的好。
这么想着,他又在心底自问,为什么会逐渐加深对她的情绪的考量,是不是潜意识里,他对她的在意比自己以为的要多一些?
搞不懂自己的想法是他最烦的。
一杯温水顺着他的食道缓缓流入胃里,温热的液体暂时平复了他有点躁郁的心,放下杯子的一瞬,他眉间凝紧,可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了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