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笙烟的心猛地被扯动一下,生疼生疼,喉间涩痒,她猛地奔到走廊尽头的垃圾箱使劲咳了咳,竟咳出两口血。
望着污物里的点点猩红,顾笙烟愣了愣,她身体一向不错,这是哪里来的心头血?
来不及细想,抢救室的门突地被推开,紧接着,医生疲倦而严肃的声音传来:“韩东璃家属在哪?”
顾笙烟立刻跑回,比她更快一步的是面色紧张的安臣。
“我在,医生!”安臣急急地说,“我是他助理,韩先生现在怎么样?”
医生瞥他一眼,重复道:“我问的是家属。”
一直静坐着没动的韩伊璇这才款款上前:“我是他亲姐姐,东璃的情况,您告诉我吧。”
医生皱眉看了眼韩伊璇不紧不慢的样子,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冷声说:“你们做家属的到底是怎么照顾病人的?患者这么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你们居然敢任由他停药,是准备把他往鬼门关推吗?”
停药?
安臣大惊失色。
怎么会?韩先生这么多年居然偷偷没吃药?
韩伊璇也没想到东璃会这么做,一头雾水地说:“我们每个月都定期给他拿药啊,难道他没吃?”
医生狠狠瞪了她一眼,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顾笙烟知道现在不是责怪谁的时候,她抿抿唇,上前急着问:“那韩先生现在情况怎么样?”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患者心脏的状况不容乐观,进一步的治疗方案,专家还在研究中。”他看了看韩伊璇又接着说,“患者目前就你一个家人在身边吗?”
“是的。”韩伊璇点头,“我父母都在国外。”
“尽快通知他们过来吧,后续的治疗比较复杂,还是多些人在身边比较好。”
“好的。”
医生说完后,又回到抢救室交待了几句,再出来时才说:“今天患者先送到重症监护室,待情况稳定了再移到病房。”
众人点头道谢,韩伊璇立刻拿电话出去跟家人联系了。
走廊上,只剩下安臣和顾笙烟两个人。
亮白的日光从窗口射入,有点刺眼,不知道是不是顾笙烟的错觉,她竟在安臣眼角看到稀薄的潮湿。
“韩先生…应该会没事的。”她如是说到,可这宽慰怎么听都显得毫无说服力。
“他怎么可能会没事。”安臣惨白着脸,泱泱地说,“他都在鬼门关绕了几个弯了。”听书包inshuba
顾笙烟心一沉,莫名的情绪缠绕住她。
“他…真的有先天性心脏病?”她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确认。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她完全没办法接受。
安臣木然地点头,语气僵硬而死寂:“从娘胎出来就有,只是一直没和外人说过。”
“那他为什么要停药?”顾笙烟皱眉。
“谁知道?”安臣苦笑,然后又似想起了什么,喃喃自语地嘲笑,“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他要救你老公一命,所以才抵抗着病痛,不让药物残留在血液中。”
顾笙烟一惊,这才恍然那天晚上安臣为什么百般阻挠韩东璃献血。
“心脏病人是不能献血的。”她的声音发紧,“万一途中心脏供血不足,很可能会导致心脏骤停乃至失去性命。”
“是啊,”安臣嘴唇泛着干涩的青,“可为了让你安心,他连命都不要了。”他冷笑,眉目间却缠绕着消散不了的痛苦,“那天晚上,我一直在他身边,他起初拼命强忍,没让我发现他的异样,待我察觉时,他已经浑身是汗,面无血色了。我想我们都想像不出那会是怎样一种痛,也许比喻成被汽车生生碾轧过血肉粉身碎骨般骤烈也不为过,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意念支撑他忍耐下来,这种炼狱般的折磨不是常人能忍受的,那一刻,我有种错觉,再多一秒,也许是他先死。”
如同被一只大掌掐住了咽喉,顾笙烟觉得自己生生无法呼吸。
不是没有怨过韩东璃的插足导致她和慕礼现在这么深的隔阂的,可这些怨在碰到血淋淋的真相时全都转化为一种莫可名状的悲哀,深深击打着她的心。
她想,他们三个人彼此欠着一笔账,一笔互相还不清债务的账。
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医院的。
五月初的太阳已经变得有点毒辣了,紫外线焦灼着她裸露在外的手臂,她感到皮肤细细密密的刺痛着。
想跟慕礼打电话,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可就是想打给他。
伸手空抓了一阵才发现,跟着救护车匆匆忙忙一起到达医院,手机,钱包,全都还落在联泰。
叹了一口气,她拦了辆计程车。
心里头空落落的,突然就好想有个怀抱。
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下午五点,联泰的工作人员对上午的突发状况仍心有余悸。已快下班,大家边收拾着东西边窃窃私语讨论,见顾笙烟回来才又赶紧正襟危坐。
她罔顾众人或担忧或好奇的目光,径自走回了办公室。
一切都跟她早上离开时没有两样,可她又隐隐觉得,有什么巨大的变化正悄悄来临着。
无精打采地按亮摆在桌上的手机。
屏幕上,停着一条未读信息。
她点开,清澈的眼眸扫过文字,才一秒,她全身的血液就倏地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