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弓没有回头箭,战争兵连祸结,永无止境。这一个月以来,战况面临紧急情况,井辰再无有空闲时间来探望她,时间越长她越担忧,他身上的伤口还未好。是否有人替他换药,他是否安好。伤兵人数接踵而来,钱景每日每夜在军医处忙碌,救治患者,回到营帐也已是深夜,躺在床上没多会儿就睡下。
战事吃紧,军营里沉重的氛围,压着让人喘不过气。从前线传下的捷报,多半都是不好的消息,这让钱景一颗心七上八下,惴惴不安。距离与井辰离别已有七天,他身上的伤口是否完好,数连七日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是否又会添新伤。
最终她的担忧还是实现了,所有的祈祷都在井辰满身是血时被他人抬回营帐全然失效。据说他被送往军营时,人已昏迷,脸色苍白,伤势严重,血早已经将他的衣衫湿透。
那日,她不知道在军医部忙了多久,吴雨痕匆匆忙忙跑来道:“夫人,不好了!将军出事了!”
她心里一沉,急着要去看井辰脚下一滑差点就摔倒。
吴雨痕忙道:“夫人小心……”
钱景已经顾不得别人怎么说,几乎一路小跑来到主营.
他一身黑色的血衣,沾满泥土,垂落床前,血迹斑斑。安静的躺在床上好像没有气息起伏,要一直盯着他才能看到他微弱的呼吸。面色惨白如纸,额头冷汗遍布,唇角褐色血液凝结成线。
她的心,募地痛了起来,惊惧而恐慌。袖中的手,颤抖着,一如她的心。
沿着地上留下的血印,一步,一步,缓慢的挪动。脑海中浮现的是与他之间过往的一幕,一幕。
湖水的艳遇,他霸道无力的强吻。
……
耐心教她骑马时,一个不慎跌入马下,他紧张又慌乱的心。
……
与她表露真心,却残忍遭她拒绝。
……
他说过等战争胜利要以十里红妆迎娶她。
……
他怎会伤的如此之重。
当务之急,不是感怀悲伤的时候,拾缀好心情,冷静下来后她急忙查看他的伤口,一枚弩箭几乎是要穿透肩胛处,箭头上生有倒钩,勾在肉中,不似寻常的箭头,更是不能强行的拔出。因为弩箭钱景从未见过,不知该如何将箭头拔出。她让人寻来梁毅,希望素有神医之称的梁毅能够救他一命。
梁毅拿起一旁的匕首隔开伤口处的衣衫,看看伤口,最后干脆将他整个的衣衫撕扯开。
弩箭在箭头的小倒钩做的细密,每一个都死死的勾在伤口的嫩肉上,咬合的紧。一番寻找,找到锻造的结合口,他用银针小心的探入。
井辰的伤口颇深,几乎是要贯穿了整个肩头,每一下小小的触碰都让他紧蹙眉头,满头大汗,轻声痛哼,细微的声响,却怎么都无法睁开双眼。
梁毅将手中弯刀似的匕首贴着弩箭,伸入他的伤口里,估摸着银针测出的距离,触碰到结合口,轻轻的一撬。原先绷紧的五官展开,找对了地方,倒钩自然收缩,轻轻一拔,弩箭从伤口处抽了出来。大量的血涌出,梁毅小心的擦拭着,避免触碰到他的伤口,温热的血滑满了他的全身。
他清洗好伤口,再为他包扎好。看着一脸焦急等候的钱景,长叹一口气道:“将军伤势严重,身上多处剑伤,后背被弩箭所伤的地方更是惨重,失血过多。且不论此一点,单凭将军身上的毒也能够致他性命垂危。”
“中毒?”钱景惊诧道,“什么毒?”为何她没有看出来,如果连自己的医术都看不出来的话,想来此毒也非比寻常等简单毒。
“此毒乃是一种罕见的毒,无色无味,甚至受伤者流出的血,都与平常等无恙。如若不细细查看,难于发现。此毒若是不解,五天后将军必死无疑。”这毒该是北朝自作的一种毒,看来要解也不是那么容易。
“此毒可有办法解?”她急促问道,如果连梁毅都没有办法,她又该如何,要知道她最不擅长的便是解毒。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也会好好刻苦钻研解毒。
梁毅无奈的摇摇头,哀叹道:“为师没有十成把握。”
站在一旁的吴雨痕听到此,早已按耐不住,欲挥剑出去跟外面那些北朝的士兵杀个痛快,好在他旁边的校尉见此,赶忙拉住了他,莫要让他白白送了性命。
“如果当初北朝皇上落入我军境地时,我能够抓到,将军也不会遭此毒手。”吴雨痕暗自悔恨道,“将军都是为了救我,才陷入水火之中,惨遭奸敌暗算。”
一旁的校尉出言安慰道:“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当下紧急的就是要想办法救将军。”
现在军营中属解毒医术最高明的也就梁毅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他不得不想出一个十全十美之计。
钱景望向井辰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容颜,颤抖着手抚摸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两眼汪汪地恳求地转眸望向梁毅,“师傅,难道连你也没有办法了吗?”
顿了顿,梁毅才道:“为今之计就只能先用土茯苓护住将军的心脉,为老夫争取多一点的时间炼制解药。”
恍惚间,钱景似想起什么,“前阵子师父让我去外采摘草药,我看到过我们军营附近有土茯苓这一草药,我这就去采。”
梁毅点了点头,小心吩咐道:“现在外面情势不稳,你要多加小心,切勿莽撞闯入敌方境地。”
吴雨痕一听,自告奋勇担任了钱景的护卫。井辰因他而深受重伤,他就有权利保护他最爱的人。
钱景本想拒绝,这几日的情形她不是没有看到,加上主将受伤昏迷不醒,军心不稳,更是需要像他这样有威严的人去重振雄风,震慑威严。
可在吴雨痕一而再再而三的强烈坚持下,钱景也不好推脱,再推脱的话倒显得自己别有用心。
与他几天下来的接触,钱景知道了他从小就随井辰出征打战,两人感情颇深,情同手足。他脸上的伤疤也是因救井辰而伤,可他从未怪罪过他。
她负责采药,他负责保护他。只要一采到药,钱景立时回营帐煎药,喂药,不辞辛苦日日夜夜的守在井辰身边,为他换药,陪他说话,尽管一直都得不到回应。
她一直坚信井辰说的话,她让自己等他回来,他说过要娶她,那么他一定不会舍得就这么离开。
看着床榻上毫无血色,紧闭双眸的他,钱景低声唤道:“阿辰。”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钱景伸手握住井辰的手,那只布满伤疤,骨节分明的手,曾经那么有力,此刻却冰凉入骨。她用双手将他的手紧紧包住,企图让他变得温暖。可是,她的手太小,任她怎么努力也还是无法完全做到。
“井辰。”她又喊了一声,他仍旧没有动静。
“你答应过我要娶我的,要让我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新娘。你说过待赢了胜仗,我们双宿双飞,远离喧嚣,隐姓埋名,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你答应过我的事,你不能不做到。”她努力地弯唇,欲牵出一个笑容,但那个笑容,却比眼泪更让人心痛。
“阿辰,阿辰......”钱景一遍遍地叫,她不会松懈,在他没有醒来的时候,她不会放弃。
她用力握住他的手,目光紧紧锁住他紧闭的双眼,因哽咽而沙哑的声音,更显得凄凉,“阿辰,你不能离开我,你若是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突然,他的手动了动,尽管细微的几乎感觉不到。但是,也足以令她兴奋,咬着唇,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声。眼中迸发的希望,几乎将人淹没。
“井辰,你是不是听到我说话了?你都听到了对不对?”钱景眼前一亮,惊喜之下忙又喊了两声。井辰才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没有往日的清澈和平淡,而是一种近乎于没有焦距的迷茫。
那目光如同一只手将钱景的心紧紧攥住,仿佛有人扼住了她的脖颈,让她无法呼吸。
她害怕这样的目光。
那目光里没有她,没有任何人,那种目光是告诉她,他不在这里。
“师傅,师傅!”忽而想到梁毅,惊喜下她竟然忘了找人来。跌跌撞撞地起身,在要出门之时,隐隐约约有人扯住了他衣角。
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别走……阿……阿景。”
她重又蹲下,看着他苍白无血的脸庞,满脸疼惜,泪水再也止不住,狂涌而出,如断了线的珠子般,顺着面颊簌簌滚落,滴到他苍白如纸的脸庞。“阿辰,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看着他要再次陷入昏迷,钱景摇摇头伸出手来紧紧地挽住他的手,“别睡,阿辰别睡,我求求你不要睡,醒醒,醒醒!”
梁毅赶到之时,井辰依旧昏迷在床上。诊了会儿脉,本以为伤情会有所好转,不料却见梁毅双眉紧皱。
钱景见梁毅眉头紧锁,出口的声音带了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颤意,问道:“师傅,他......怎么样?”
梁毅神色凝重,沉吟道:“将军,恐怕时日......。”
钱景立刻截口,“不会......不会的,他不会死,一定不会。师傅你在好好看看,在好好看看,刚刚阿辰已经醒过来了,醒过来了。你再看看啊师傅!”他倔强而坚持的重复着,仿佛在寻求肯定,望向梁毅,盈满水雾的眸子,脆弱的痕迹毫无遗漏的喷薄而出。
“景儿,”梁毅顿了顿,又道,“这几日再寻些土茯苓前来护住将军的心脉,解药我已有些头绪,我会抓紧时间炼出解药。”
“好,好!”只要能救井辰,此刻让她做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的接受。哪怕是一命换一命,她也会甘愿付出。
为了井辰,天未亮她就出营寻土茯苓。因为前方战线吃紧,人手逐渐不足,吴雨痕也不能在陪钱景采药,临走前再三吩咐她不要走远,自己当心。
三天下来,梁毅还是没能炼制出解药,眼看井辰时日不多,附近的土茯苓已全无。为了让梁毅能有更多的时间炼制解药,为了井辰的性命,她不顾众人先前的嘱咐,一人冒险前去敌方境地采药,北朝所驻扎的营区,水源茂盛,生长的土茯苓显然要比他们那的繁盛。
好不容易潜入到敌方境地,想要采取更多有用的土茯苓,可惜最终她还是很不幸的被北朝的巡兵俘获,未能侥幸逃过。被抓之时,她没有恐惧,没有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