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午夜之后,道观内静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冯正星蹑手蹑脚地在道观内查看了一遍,确信只有自己时,才长舒了一口气跌坐在窗边的石椅上。
他不急于离开是基于之前的考虑,黑衣人明显是有意要放他走,密室门旁的陶片就是个佐证。那个陶片一定是精心挑选的,否则便不会那么称手。如果此时离开就意味着他可以短时间内脱困,而一个战战兢兢的少年书生是不足以做到的,此时此刻一定有人在附近监视着自己,出了道观一切的掩饰都将是徒劳。
冯正星如此谨慎完全是为了家人和老师留下的秘密,他要尽最大的努力把黑衣人的怀疑降到最低。他明白这些人一定会继续关注自己,但只要没有其他发现,今天这种情况便不会再发生。毕竟他还是一个半大孩子,也哄了,也吓了,也打了,生死关头都没有说出他们想要的东西,大半应该是不知情了。想到此,他竟然心满意足的瘫坐在石椅上闭目瞌睡起来。
……
冯正星回到冯家大院已经是日上三杆了。
一家人欢天喜地的把冯正星围在了堂屋,一时间嘘寒问暖,热汤饭菜招呼,忙得不亦乐乎。
其实冯天运早已看出儿子神态有异,见正星吃过饭,当即命正龙和正虎把正星送回房间。
……
冯俨三人仍等在镇北的民居内。听闻冯正星平安而归自是喜出望外,大家虽迫切的想了解原委,但料想这孩子此时一定困顿不堪,又如何忍心提及。
捱至夜间,冯天运带着冯俨三人悄悄的潜回了冯家。
见三位叔伯疑惑,冯正星便把如何被掳走,自己又如何脱身等情形叙说了一遍,当然如“弹筋”手法、延时返回等细节有意的忽略了。
听完冯正星的遭遇,冯俨暗想,这孩子虽把过程说得清晰明了,且分析入情入理,可总觉得像是隐瞒了什么。看到他目光中掩饰不住的倦怠和仍在微颤的双手,可以想象,他一定有着什么可怕的经历。
冯正星看出这位冯伯父似乎有所疑惑,也就似是无意的说道:“我真不知道那是青石观的地下,若是早知道……现在还有些后怕!”
听冯正星如是说,冯俨不仅心中暗竖拇指,好一个干练老成的少年,只可惜不谙武功,否则……
“正星,这青石观你一定很熟悉了,以前经常去吗?”冯俨也是有意无意的说道。
“是的,以前跟大林子哥去过多次,听陂脚道人讲青石观吓人的故事。还有……”说到陂脚道人,一丝灵光突然在冯正星脑际一闪,“咦?……莫非……”
见大家都在关注着自己,冯正星定了定神转身问冯正虎:“二哥,看见大林子哥了吗?”
“去他姑母家了,已经走了两天,我今天早起听林伯父说的。”冯正虎肯定的说。
“把你引进堂屋侧门的不是大林子?”冯天运也看出冯正星神色有异。
冯正星点点头:“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大林子在窗外,本就看得不甚清晰。不过,他进入厢房时用手肘比划的姿势却很特别,而且走路时有些微颤。这些特征让我一时难解,刚才提到了一个人我才突然想了起来……。”
“是陂脚道人。”冯正星的话让冯家人惊讶不已。
“这怎么可能!那个陂脚道人足足有五十多岁,身子佝偻得象只大虾,如何能扮成一个年轻人?”冯正虎连连摇头。
冯俨看了看冯正虎,道:“你平日见到的那个陂脚道人不见得是其本来面目,江湖中奇人奇技颇多,什么奇事都有可能发生。”
冯俨转而问道:“这个陂脚道人在青石观住了多长时间?与周先生有过接触吗?”
大家都不明白冯俨最后这句话的意思,陂脚道人与周先生有什么关系呀!只有冯正星心里豁然开朗,不禁对这位冯伯父暗自钦佩。
冯正星道:“说来说去这事还真是与老师有关。这陂脚道人来此有半年多了,平素与老师没什么接触,倒是近来与我和大林子走得很近,有事无事的总喜欢亲近我们,时常会聊一些老师的情况。还有,陂脚道人是上个月离开的,而老师没隔几天也走了。”
“你们都聊一些老师什么状况?”
“基本上都是一些琐事和老师的学识……哎!不对……”冯正星突然语塞。
“有什么不对?”冯俨追问。
冯正星喃喃道:“大林子说出了老师的一个特征,老师的左脚背上有一块很大的暗红色胎记。”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谁也未注意,冯俨竟没来由的周身一震,但旋即又平静下来。
“这就对了,这个陂脚道人一定是追踪周先生的眼线,黑衣人的眼线。”冯俨站起身看着冯正星又道:“贤侄能否同我们再去一趟青石观。”
冯正星起身道:“冯伯父,此行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目前他们只是知道了老师的身份,但我们是否了解老师的秘密他们还难以确定,否则也不会故意放我回来,他们一定会在暗中观察。”
冯俨怔了片刻,手拍前额道:“还是贤侄想的周全,其实我只是想验证一下我的一个怀疑,青石观附近有一个洞口,这个山洞直通东山断崖,我怀疑也是陂脚道人所为,最起码是为他所用。”
冯正星恍然道:“一定是他,有一次午后我和大林子去青石观,远远的见他去了山脚下,可后来他却从断崖那边回来了。”
“还有一个问题,假扮大林子的人是如何把你从院子里带走的呢?毕竟没有任何人看见呀!”
冯俨提出的问题也是冯正星没想通的,但此刻他却有了答案,这个答案就是“秘道”。
……
仓房依院墙而建,靠里面的地面上堆满了杂物。大家七手八脚移开了杂物,北侧墙角处一块木板赫然扣在地面上。
移开木板,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在惊讶的众人面前。
地洞的出口在大林子家的菜窖里,算来直线距离至少在三丈以上。四天前林父还进去过,什么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掘出如此规模的甬道,还未曾惊动任何人?冯俨的怀疑被再次证实。
“这个人是‘番鼠’——也就是陂脚道人。”
冯天运、展雄等亦不住点头,也只有这个人有如此能耐。
“番鼠”其人名叫刘瞿,是成名后改的汉人名字,至于本来的名字已经少有人知晓,只因其善于掘洞,又兼是胡人因此被称为“番鼠”。
“番鼠”刘瞿武功平平,但轻功却极佳。不但善于掘洞潜行,亦精于易容,因此知道其本来面目的人少之又少。
武震道:“‘番鼠’刘瞿这么多年始终不见首尾,江湖中传闻他早已赢得大利,见好就收了,是什么人能令他甘做眼线,做这等危险的行当。”
冯俨沉吟道:“这一切似乎都是为了周先生,为了寻找他不知撒下了多少眼线。”冯俨看了一眼冯正武哥俩道:“周先生一定背负着一个极大的秘密,否则这些人绝不会如此大动干戈。”
冯俨的眼神意味深长。
冯正星欲言又止,无奈的露出茫然之色。
冯俨暗想,这兄弟二人极其聪明,他们不想透漏的心事看来是很难问得出来的,即便是其父也一样蒙在鼓里。好在纵观整个事件,大概只是周先生和黑衣人之间的独立恩怨,对于冯家而言还没有构成大的影响,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心念至此,冯俨给冯天运使了个眼色:“天运兄弟,此劫即过,谅暂时不会有什么波折,我出门日久也该回去了。”
冯天运自是心领神会,遂点头道:“那就有劳冯兄了!”
……
当夜展雄先行离开了冯家堡。
第二日天亮前冯俨和武震亦双双离去。
……
番鼠刘瞿此时正独自懊恼。来到冯家堡半年有余,刚刚有些眉目,姓邹的老头竟然溜了。什么地方让他看出了破绽呢?刘瞿辗转难解。
一年来刘瞿一直在建安郡区域周围游荡。也是定数使然,他落脚青石观几个月后,既对林家客居的周先生产生了怀疑。
他见过邹文渊,那还是在岳麓山的时候。当时他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而邹文渊可是山庄里的大总管,虽然武功比不上几位当家的,但却极受大家尊敬,包括在武林中声誉正隆的“岳麓四象”。
周先生和邹文渊几乎没有相似之处,他之所以怀疑,是因为一件不经意的事。
一天刘瞿经过镇东,远远的看见堡主冯天运正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先生出来,他知道这是教私塾的周先生。
就在周先生刚回到林家门口之际,一只黑色大狗突然从低矮的院墙内窜了出来。情急之下周先生倒踩插步闪身避开,同时一只手四指在前拇指扣紧戳向黑狗脖颈,但好像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戳出去的手掌又抽了回去。
周先生情急之下这两手明明就是“倒踩插步”和“夜叉探海”,一个教书先生怎么会这种功夫?刘瞿不住的纳闷,陡然升起的疑惑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