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内,一位白发老者正侧身而卧,室内药味盈鼻。
二人入室,那中年人再次执礼:“有劳先生,家父患得怪疾,几经诊治仍不见好转,烦请先生不吝赐开法眼,以救老父脱灾,在下感激不尽!”
武震看了一眼冯正星,道:“那是自然,吾辈拿人钱财,理应替人消灾,份内之事耳!”
武震在榻前闭目沉吟良久,吁了口气,回身道:“并非本人罪业,当可无碍。只是作法前须我师弟先行诊治,事毕,再行施法。”
冯正星手持老者腕脉详切半晌,抬眼道:“家中可有上好朱砂?”
中年人忙不迭道:“有,有!”
家人搀扶下,老者在榻上坐直。冯正星将取来的朱砂配上随身的两味药粉混合,糊与老者前心后背,又以两掌交替催动脉络。只两刻间,老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随后一股浊物夺口而出,盂内黑黄相间,腥臭难当。
片刻,老人长吁一口气,望着中年人道:“这些时日,可憋死我了,还不谢过先生!”
武震道:“先不要急着谢,法事未成,遗患尚存,须趁势除之。”
中年人连连称是,并对二人深施一礼。
武震口中念念有词,又哼唧了一番,突然开口道:“此病乃冤魂作祟,待我作法遣散!”
只见他手持桃剑东舞西刺,忙得不亦乐乎,直把冯正星弄得几乎忍俊不住。
忙乎了一遭,武震回头看向中年人:“有些话不知当讲否?”
中年人忙道:“先生但说无妨。”
武震长叹一声道:“老人家大半世操劳,积德行善,本无此劫。然只为生子不教,却引来如此祸端,岂不可叹!”
中年人似乎知其所言,乃黯然垂首,那老者亦摇首慨叹。
武震道:“我已将大部邪祟驱除,但余下之事却爱莫能助。”须臾又道:“解铃尚需系铃人,余下之事须由那无良之人行之。切记须诚心悔罪,谦恭拜送,方可却老人顽疾,保举家安宁!”
中年人道:“可否请先生宽待两日,也好助其完善,在下必当加倍酬谢。”
武震摇首道:“吾等在此已无必要,徒增冤魂忌惮,反而无功,你等只须按令行事即可。”
冯正星把早已写就的方剂奉上:“此剂须服月余,切记!”
……
当日午后,那中年人匆匆奔村东而去。武震二人见状,竟恍若未查,寻了一处静地,吃喝过后便大睡起来。
……
第二日过午,方见中年人信步而归,想必是已有了着落。
夜幕降临,村头密林内,武、冯二人早已等候多时,前面就是通往村子的唯一出路。
一连两夜,那曹敬起竟踪影皆无,难道这家伙连老父都不顾了吗?
冯正星道:“此贼狼心狗肺,能为父兄涉险吗?”武震则叹了口气:“他毕竟年纪大了,良心发现也未可知,费了如此周章,还是等下去吧。”
……
已是第四日了。
刚刚入夜,二人准时伏在林内,小心静候着。
临近戊时,林内突然传来悉数的脚步声,一条黑影由远及近正穿林而来。
冯正星细看之下,正是那数次走脱的曹敬起,心中暗道,好匹夫,也该老天睁回眼了!
曹敬起径自从二人不远处走过,二人却没有动。武震道:“也好,就让他临死前做一回好事吧!也省得那善良的曹家父子心忧。”
冯正星猜测,这家伙做事谨慎,绝不会在此停留更久。
果然,一个时辰刚过,曹敬起那鬼祟的身影终于向密林飘来。
黑影越来越近,冯正星决意不再给他任何机会。
见曹敬起进入林内,冯正星手中的麒麟镖闪电般飞了出去。那曹敬起闻听啸声顿失魂魄,周身一抖便仰身栽倒在林中。
眼前的小老头早已不见了往日的狡黠,一双无神的眼睛呆呆看着走近的二人。
那只镖深深的插心窝上,只剩下一段镖尾。他呼呼地喘着,断断续续的说道:“求……求求壮士,把我……埋了吧!”
冯正星道:“按你所为,本应把你挂在树上!不过你放心,我们会为你父兄着想。我只是不明白,以你做事的缜密,难道看不出这里面有诈?”
“想过,可能……可能是对家人心里有愧,或许……或许真的是……报应不爽吧!”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说实话,落雁岛的阵势机关是你破解的吗?”
“不是……是白冠安排了人,细节……我……我也不知道。”
曹敬起又挣扎了一下,望向村内,喘息道:“谢……谢……救了老父……”终于没有了气息。
除掉了最危险的对手,冯正星似乎并无愉悦,他和武震默默地把曹敬起深深的埋了起来。
……
“曹敬起竟然不是那破阵之人,看来这内奸之事已无异议,我们须加倍小心才是。”柳儒雅更觉事态严重。
冯正星宽慰道:“暂时也不必过于担心,此次重建阵势机关,我已把枢要隐藏在地下。当天岛上挖了几十个同样的坑道,装配枢要只有我们几个人来做,而且是午夜之后。掌握枢要之人也同样做了限定,他便是神人也难以勘破。”
冯正星又突有所感,不无担心的说:“上次白冠偷袭,把岛上的精英使计诓走,目的无非有两个,破解机关只是为了进岛,主要目标还是伯父您,目前内奸在侧,您的安危……”
柳儒雅哈哈大笑:“我想此人与我并无深仇大恨,绝不会舍身为主。试想,如若对我不利,落雁岛层层护卫,他又岂能独善其身?”
冯正星道:“话是如此,我还是认为须将此事告知几位核心之人,也好多些警醒,此事万不可大意!”
……
年关刚过,冯天运突然收到了郑胥和传来的消息,请杨午务必去往武昌,有要事相商。
冯天运心中揣测,杨午投奔歃血盟外界无人知晓,郑胥和也该一无所知。他当即答复来人,自己立刻去寻杨午,如若得见马上转告。
冯天运不敢怠慢,即刻绕道赶往落雁岛。
……
郑胥和召杨午会面,必与岭南帮内事有关。柳儒雅考虑再三,叮嘱冯天运万不可泄露身份,可径往庐陵假意寻找,之后再见机行事。
柳儒雅心想,如不出所料,用不了几日那郑胥和便会遣人来岛。
……
果然,刚及十日,一位来自武昌的中年文士前来拜岛。
堂屋内,来人自报家门,是岭南帮的祁正坤。
“文士”祁正坤?柳儒雅未料到竟是此人,急急相迎:“兄台大名早有耳闻,果然是‘文士’风范!”
祁正坤道:“岂敢!兄弟不才,让柳兄见笑了!”
这“文士”祁正坤可是大大的有名,虽未列长老,却是岭南帮的高手之一。不但武功高强,且足智多谋,是帮主洪任岐的得力助手。
客套过后,祁正坤则开门见山,直言道:“本帮杨午长老宏志不改,郑帮主猜想他一定会投奔歃血盟,这才命兄弟冒昧登岛,请柳兄海涵!”
柳儒雅道:“郑帮主果然明断,杨长老正在岛上,我即刻请他前来。”
二人闲谈之际,不觉又聊到了冯天运。
柳儒雅不无遗憾的说:“冯天运为人豪爽且交游甚广,以前我也曾与其恳谈,然人各有志,却不能勉强,他有师命在身,也是无可奈何!”
祁正坤亦有同感:“他在岭南帮十载,却一直未曾入帮,这都是他师父孟勋之故,孟长老一心为师门承续,其赤心倒也难得!”
正谈间,杨午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一把抓住祁正坤双肩,杨午眼泪先自流了下来,“弟兄们让我想的好苦,那日在武昌怎么不见同来?”
祁正坤眼含热泪,激动道:“兄弟接到消息已是晚了多时,事后得知甚是懊恼,今日相见恍如隔世!幸喜老兄虎威犹在,真是令兄弟欣慰!”
堂内诸人见状,无不动容。柳儒雅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还望兄台在此多待几日,也好把酒畅言,岂不快哉!”
祁正坤婉言道:“临行前郑帮主再三叮嘱,见到杨兄传言便可,无论如何也须尽快赶返,兄弟不能有违。”
柳儒雅转望杨午:“杨兄之去留,全凭己愿,无论身在何处都是好兄弟!”
杨午证了片刻,望祁正坤道:“兄弟此来,可是替帮主召我回帮?”
“正是,不知杨兄可愿随我回武昌?”
杨午望向柳儒雅,涩言道:“离开武昌时愚兄曾答应郑帮主,只须一声号令,便即刻前往,只是……”
柳儒雅摆摆手:“杨兄在宜城已帮了我大忙,况有言在先,岂能无信?还是那句话,无论身在何处我们都是好兄弟!”
……
相别总不似相逢。码头上,杨午挥泪别过众人,随祁正坤往武昌而去。只是这一去却不知何时返转,茫茫迷雾中又隐伏着怎样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