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老夫人一番话,柳嫣简直如坠雾里,她不敢相信世间竟有此等奇事,自己会是再度为人吗?然而一丝灵念却瞬间闪过,她突然记起师父的一番话,好像顷刻间明白了。
她把老夫人扶坐在椅上,屈膝跪倒,满眼含泪道:“师父数日前曾说,我近日有一番劫难,不过此难虽凶却可化解,说我有一位白发贵人,此乃命中定数,现在看来岂不正是应了此言!”
老夫人闻言泪如雨下,俯身抱起柳嫣,哭诉道:“前几日尚有存疑,险些误我孩儿性命,若不是……”
柳嫣自此便留在老夫人身边,虽身处胡境,却也无惊无险。
……
回头再说钱君如。他记着柳嫣所托,一想那柳儒雅一定心急,便紧着赶路,只几日就赶到了落雁岛。
自女儿走后,柳儒雅每日如坐针毡,他不能把这事讲给夫人,也不好表现给众人,只得自己无助地揣测着。
正闷想时,有人来报,吴郡的钱君如来访。
柳儒雅一听急忙起身,这钱君如他早有耳闻,当年聚会也曾邀请于他,只是被他婉拒了。这老兄今日来此却是为何?他不敢怠慢,唤了佟威疾步迎向泊头。
柳儒雅亲来迎接,钱君如甚觉欣慰,此人能统领江湖豪士自有其如渊的襟怀。
不待柳儒雅客气,钱君如既把柳嫣的书信递了过去,口中道:“贤弟或许正在等着这件事的着落吧。”
柳儒雅疑惑地看着钱君如,心道,你怎知我等着什么?可当一见封面上的字迹时,持信之手不由一阵痉挛,他一口气读完了书信,然后在胸口上重重地敲了几下,长舒一口气,执礼道:“贤伉俪义气相助,我总算宽心了许多!”
钱君如笑道:“何为相助,她本是拙荆弟子,理当如此,我还须谢你生了个好女儿,圆了拙荆传承师门之愿。”
得知女儿的确切消息,柳儒雅的忧虑减轻了许多,话也就多了起来。两人彼此慕名已久,早已相见恨晚,虽不相识却犹似故友相会。
两人从武功聊到江湖,又聊到天下境况,柳儒雅道:那石虎豺狼之性,莫说屠戮杀伐,单就沉重的劳役逼死了多少汉家百姓,直把北地弄得白骨遍野,千里无鸣!他那太子石宣更是全无人道,在他们眼中汉人连猪狗都不如。
“宗庙蒙羞,山河落泪!”,钱君如愤愤的击掌盟誓:“我此番前来便是投入贤弟麾下,这把老骨头随便扔了亦全无可惜!”
“哪能随便仍掉!兄台还须替我出谋划策,指点迷津呢。”
很长一段时日,柳儒雅一直有一个解不开的谜团,以至于很多怪事都无从解释。钱君如乃武林名宿,对江湖轶事应该有所了解,话题渐渐的便转到了这里。
“钱兄可识得扬州老怪穆嘻?”
“你是说那个疯癫无状之人?”
“此人确实有些奇怪,原本籍籍无名,却因一次偶然竟博得老怪之名,而此人怪就怪在武功不知出处,且终日无状,以酒度日。”
“钱兄可知那次偶然?”
“我也是听一老友讲起。那穆嘻原本并无人知晓,大概是五六年前,有两个江湖恶匪在庐江附近的村子作恶,大白日的竟将一女子塞入草垛,便欲纵火焚烧。众乡邻忌惮恶匪强悍,无一人敢阻止。危急时,恰逢穆嘻在侧,便一手抓一个,对撞一下那二人便束手就擒了。第二日,那匪徒的两个同伙前来寻仇,亦被其双双擒获。”
见柳儒雅不以为然,钱君如解释道:“你可知,那后来的匪徒之一便是曾经横行江左的‘白狼’吴天,绝非泛泛之辈。”
柳儒雅神情一凛,脱口道:“那吴天也当得一流好手,这穆嘻岂非世外高人?”
“说得是,这人平素偏又处处藏拙,即便有人挑战,也是佯作疯癫,所以便得了老怪之名。”钱君如莫名其妙的看看柳儒雅,眉头一蹙:“难道你与他……”
柳儒雅知其误解,摇头道:“非也,倒是他帮了我们数次,却始终神龙不见尾。不过最近一次却留下口风,只言道‘有缘者即可相交亦可神往,不相往来未必不是近亲。’”
“你是怎么理解的?”钱君如显然也颇为费解。
“他这么做应该有不得已的苦衷,其背后一定有些故事,按之前发生的几件事来看,他似乎与乞字军有关。”
“乞字军?是庐江附近的那些人吗?”
“钱兄可识得那些人?”
见柳儒雅心切,钱君如笑道:“也谈不上相熟,就像你当年一样,五年前他们也曾找过我,当然,结果相同。”
柳儒雅心中兴奋,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不到线索竟在这兄台身上。
听了柳儒雅有关乞字军的种种怪异,钱君如则当仁不让,自告奋勇地要前往庐江。柳儒雅感叹,遂命佟威和武震相从,翌日便离开了落雁岛。
……
数日后,钱君如三人纵马赶到了距庐江三十里外的童家集。
三人不便招摇,就近住在了一家偏远的小客栈。
稍事休息,钱君如叮嘱佟威二人在客栈等候,自己则一路打听来到了后街。
他要找的人名叫童晏,正是这个童晏,五年前专程去吴郡请他入盟,当时夫人秋雨需要照顾,也就没有成行。
轻轻拍了几下院门,少顷,院内传来脚步声,一个壮汉虎步生风的走了出来。
那人一见钱君如,先是愣了片刻,随后一拍头顶,兴奋道:“原来是钱伯父,您怎么来了?”随后上前扶住手臂道:“您老一路辛苦,快请进!”
来人正是童晏。
“伯母可……”童晏突觉失言,五年前钱君如就说过,夫人在世时自己哪里都去不得,而今来访岂不是……
钱君如笑笑,拍拍童晏道:“不妨,都是过去的事了,终会有这一天的。”
童晏嘘寒问暖,热情客气,却绝口不谈乞字军之事。
钱君如思忖着该如何切入话题,正转念间,童晏却道:“五年前请伯父出山,现在想来却极幼稚,请伯父切勿挂怀!”
钱君如一愣,探问道:“贤侄何出此言?”
“小侄上有高堂,下有妻儿,确实不该莽撞,如有不测岂非不孝?”
见钱君如语塞,童晏又道:“小侄早便与他们分开了,这几年也不见那些人踪迹,想来是早已离开了。”
两人又坐了些时候,却也无甚话题。
……
婉拒了童晏的再三挽留,钱君如回到了小客栈。
听了钱君如的遭遇,武震却笑了:“老哥哥,这后面的事就交给兄弟吧!”
……
戊时过后,天地一片黑暗。
静夜中,童家的院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一个壮实的身影探身走出院门,见四下并无异状,便迈开大步,往街口疾步行去。
武震看得真切,心中暗喜,果然有蹊跷!他沿着墙边亦迅快地寻踪跟进。
出了街口向北,只走了里余便来到了野外,武震尽量拉长距离,远远的缀在后面。
堪堪走了六七里路,眼前出现了一片山林。
正行间,那人似乎扬手向前甩出了一个什么物件,细细倾听却没有什么声音。武震暗自揣测,该不是有什么猫腻吧?抬眼再看那人,竟突然加快了脚步,他不及深虑,展开身形掠了过去。
刚刚进入林内,前面那人转瞬间便没了踪迹。
武震正观望,背后却传来一声轻喝:“嗨!朋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