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冠与刘铢确实在策划着一个行动,而龙骧将军孙伏都亦是一拍即合,其实他也在寻找着干掉石闵的机会,此时他们正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正如李恒所言,孙伏都麾下的兵将全都是羯人,他本人亦是石氏的铁杆忠臣。孙伏都的动作很快,只三日他便集中了三千精锐,而白冠这次也豁出去了,威武堂所有部众全部参与其中,一场突袭已迫在眉睫。
作为羯人,白冠对本族可谓竭尽心力,从岳麓山卧底到威武堂筹建,从江南的血雨腥风到北地的禅精竭虑,他确实够得上“忠勇”二字。相较之下,东晋朝廷那些庸碌的官僚差得又何止千里,更不要说那些贪生怕死为虎作伥之辈了。
孙伏都等人的异常举动自然瞒不过石闵和李农的眼睛,两次遭袭绝非偶然,即便没有这些异常,他们也早该有所警觉了。
石闵集结了自己的心腹兵将,李农招来了善战的乞活义士,而田允则布置好了来自江南的江湖侠士,刚好,路途较近的乞字军数日前也已经到了邺城。
冯正星更是着急,掐算时日,歃血盟的人马也快到了。
……
这日,柳儒雅终于等回了风尘仆仆的武震。
柳儒雅相信田允的判断,看来这复兴之业正是应在了石闵和李农的身上。他不禁感慨万分,我泱泱大族,堂堂天朝,危难之下竟如此不堪,枉任英雄无用武之地,怎一个昏聩可喻!
落雁岛不能再安身了。歃血盟北上自然要避过官府,天知道会引来怎样的祸端,那些官老爷们可不管什么收复失地,扰乱他们的清梦便是作乱,绝对是不赦之罪。钱君如更是门清:“做好事不见得有好报,万万侥幸不得!”
一切收拾停当,歃血盟一众连同所有家眷一同离开了落雁岛。
清晨的霞光中,落雁岛在远处飘渺着,越来越远,远的只见一片绿色和盘旋的雁群,远的只剩下留在心底的声音。所有人的眼边都是湿的,他们不知道有谁还能再回到这里,或许多年以后这里还是某些人的家吧,但愿如此!
西山密营,柳儒雅断然拒绝了蒋兆和钱君如、冯俨的请缨,他说:“我们还会回来,回来时家里没人招待怎么行!”于是,近六百人的大队分数批离开了西山。
柳儒雅和方亭作夫妇是最后一批离开的。山口前,柳儒雅凝重的说道:“新安郡冯家堡也是本盟的根基所在,不能有任何闪失,请各位千万留意。不仅如此,邹世兄的弟子周童就是冯天运的儿子冯正星,他的家也是我们的家。”
闻听此言,方亭作和柳馨不由相顾骇然,这小子还真行,竟然瞒过了这么多人,真是人小鬼大呀!
数日后,歃血盟部众悉数通过了淮阴。出发至今,一路上极为顺利,行至广陵便遇上了李农接应的人马。
有先前接应乞字军的经历,这次倒是顺畅多了,歃血盟所有人都接手了属于自己的马匹和兵刃,换上后赵兵士的服装铠甲,再往下的行程就更快了。话虽如此,临近邺城却遇上了麻烦……
……
时令已进入了十二月,年终岁尾,按大和尚佛图澄的谶言,离后赵朝廷的崩塌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也许是上应天象,白冠和孙伏都都按耐不住了。
可行动之前孙伏都却思谋出一个策划外的举动,他要进宫面见皇帝石鉴。
他是朝廷的龙骧将军,凡事都须上意,这是他作为武将的根本,又或许是在给自己找后路,此刻他还真担心犯下违逆之罪,尽管白冠自称是受皇命所遣。
孙伏都和刘铢率三千羯兵隐秘的到了胡天(凤阳门附近),这是石闵和李农每日的必经之地,白冠已打探好,石闵和李农的护卫不过百人,且没有马匹和长兵刃。
安顿好埋伏,孙伏都领三十余人径直赶奔中台,这是石鉴居身之处。
此时石鉴正在中台。见孙伏都率众捣毁了楼阁通道,而周围的武士并未阻拦。情知有异,石鉴便带人上前责问:“龙骧将军意欲何为?”
孙伏都急忙施礼,急切道:“石闵、李农等反,已在东掖门,臣欲帅卫士讨之,谨先启知。”
石鉴道:“卿是功臣,好为官陈力,朕从台上观,卿勿虑无报也。”
一番话出自皇上金口,孙伏都顿时热血沸腾,还打什么伏击?这是羯人的天下,弄些鸡鸣狗盗行径作甚!于是急令刘铢等率三千兵将杀奔东掖门。于是,埋伏变成了强攻,这次白冠又遇上了个猪队友。
孙伏都气势汹汹而来,而李农也早得了属下的禀报,紧急间已做好了布置。
石闵和李农已有准备,孙伏都和刘铢等自然不是对手。石闵一声令下,数百武士兵将奋起抵抗,各个悍不畏死,一时间喊杀声大作,血肉横飞。未及半个时辰,孙伏都便已无力再攻,无奈之下狼狈溃退至凤阳门,依靠房舍暂时固守起来。
事已至此,石闵再无后路可寻,见驰援的数千兵将已至,便率众捣毁了金明门,大军急进,顷刻间便闯入了中台。
此刻的石鉴早已吓得魂不守舍,慌乱间急招石闵和李农觐见。
石闵和李农率众而入,昂然无礼。
石鉴那还管得这些,惶恐道:“孙伏都反,卿宜速讨之。”
箭已在弦上,自然无须什么皇命。又是一声令下,众将呐喊着涌向凤阳门,堂堂皇城之内顿时杀声震天鬼哭狼叫。
孙伏都一众早已是惊弓之鸟,如何受得这番冲击,顷刻间便成了鸟兽,四散奔逃。石闵手下的战将俱是嗜血之辈,哪里肯放过,一阵风卷残云般的斩杀,孙伏都等人片刻便成了刀下之鬼,举目望去,凤阳门至琨华殿已是横尸遍地,血流成渠。
剿灭了孙伏都和刘铢兵马,石闵又回到了中台。
这回他未再理会石鉴的惺惺之态,挥挥手让尚书王简和少府王郁把石鉴看押起来。堂堂后赵的皇帝这下惨了,御龙观内,留在身边的只有几个宦官,就连吃食都是用绳子吊进去的。
……
回过头来再说白冠。
孙伏都和刘铢进攻东掖门时威武堂一众正埋伏在胡天东侧,听得东掖门大躁便知事有不测。果然,孙伏都惶惶然的败退而归,白冠肠子都悔青了,面对汹汹而来的石闵兵将他彻底泄了气。他一边暗骂着混蛋孙伏都一边急令属下退走,他知道,这后赵朝廷算是完了。
他现在想走的确是有些晚了,倘若不是孙伏都贪功而没有知会他们,或许威武堂还能从容的应对,最起码也能及时走人,但现在已没这个机会了,因为田允早早便盯上了他们。
孙伏都领兵来犯,田允和冯正星正在李农身边。混战中,并未见白冠等人的身影,田允揣测,白冠与孙伏都勾搭,不可能不参与其中,想那白冠老谋深算,岂能做这明火执仗的蠢事?是了,定是这孙伏都自作主张,而白冠一定就在左近。眼见孙伏都兵众已呈颓势,他暗嘱林颉四下打探,果然在胡天发现了白冠等人,此时白冠尚在疑惑间,正不知何去何从。
白冠终于打定了走的主意,但这个主意还是拿晚了,白冠一行刚至望台(地名)便一头钻进田允设下的陷阱。
展开双目,一侧是高大的院墙,而另一侧却是更高大的城墙,再看前后,几十名武士正怒目相向,虎视眈眈。白冠暗自长叹:“一世弄玄,如今这报应到底还是来了!”
冯正星已换回了周童的颜面,见白冠已在眼前,便斥道:“羯贼,还不束手就擒!”
白冠身侧的柏云鹏闻声怒喝:“凭你也配!”话音未落便挥剑冲了过来。
“我陪你练练!”身后的林颉闪身迎了上去。
林颉的身法连武震都自叹佛如,迎面又是一闪已到了柏云鹏身后,一柄单刀斜肩带背砍了下来。柏云鹏如见鬼一般,慌乱中竖剑急旋,脚下用力闪向一侧,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一番手忙脚乱竟然躲过了林颉诡异的一刀。
林颉并未停顿,单刀一挺挽了个刀花疾刺对方胸腹,这一刀使的竟是剑招。柏云鹏惊魂未定,仓促间被迫得连连闪避,旁人看去,这场面煞是怪异,就像一个小孩追着大人厮杀,而偏偏那个大人竟连连后退。
旁边的白冠看得直皱眉,想不到这孩童般的人物竟是个高手,眼见着更是凶多吉少了。正心惊时,对面冯正星出手了。
只觉一缕剑气直冲面门,如尖刀般锐利,白冠神情一滞,兀自不肯相信,这少年竟到了这般境界。他心虽生惧,动作却并无迟疑,持剑之手一震,剑锋随即跳跃起来。双剑相交,“锵”的一声,两柄剑随即弹开,白冠猛地倒退两步,完全是身不由己。
一招便露怯,白冠登时火起,早没了平素的儒雅之态,歇斯底里的一声怪叫,手中剑一抖,铮的一声轻响,剑锋怪蟒翻身般疾速上挑。
白冠这手剑既轻灵又凝重,全身尽力凝于手腕,只欲一击奏效。
冯正星并不想跟他拆解剑招,刚才的对剑他已心里有底,是以腕上加力,残剑震颤着迎了上去。
又是一声震响,白冠手中的长剑飞出去半边剑刃,人也跟着倒退了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