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而来的人马虽行色匆匆,但队形却不乱,骑兵、步卒配合得法,所有兵士均威武整肃。
“这是龙腾卫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部将疑惑地自语着。
龙腾卫士怎么会在这里?这当然还是因为石闵,原因是这些人怕了。
石闵不但诛杀羯人,也包括境内的各族胡人,试想,身为胡人的官员、将官或与羯人有关的人能不怕吗?接下来这刀会落在谁的头上任谁也揣摩不出。于是包括朝廷的太宰、太尉、将官、公侯、卿、校、龙腾卫士在内的一万余人趁乱逃了出来,他们要投奔的是襄国,那里还有石虎的另一个儿子石祗。
这些接应的乞活军兵将离开时邺城还很安稳,他们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面前黑压压的兵马,部将一时摸不着头脑,一路上并无战事,这么多人马出城到底是为了什么?无奈,只得上前询问。他拱手道:“末将乃大司农家将,敢问对面可是龙腾卫士?”
率领龙腾卫士的是武卫将军张季,此时军中还有其他一些官员,他们是逃出来的,因此,和所有人一样,他同样处于惊恐之中。闻听对面是李农的人,心里便打开了鼓:“这李农是什么意思,想把我们拦回去吗?可他们明明就只有千把人……”张季百思不解,最后狠了狠心,开弓没有回头箭,顺带把他们灭了吧!他回望一下众兵将,牙齿缝里迸出一个字“杀!”
那部将还在等着回话,猛然听到一个“杀”字,立刻转醒过来,手中大刀一举,瞬间便也还了一个“杀”字。
两下兵将各催战马,呐喊声瞬间炸响开来。
李农的兵将都是乞活军中的勇士,而龙腾卫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双方一照面便是你死我活,玩命般的杀在一处,空气中瞬间腾起了阵阵血雾。
乞活军虽勇,但面对的毕竟是上万精兵,这只能算是硬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只片刻间这些人马便被围在当中,四周的兵士还在潮水般的往上涌,毫无悬念,这潮水马上就会淹没他们。
那部将正在拼死抵抗,却突感四周一阵躁动,须臾间,一众人马从后面掩杀过来。
部将正在惊愕,那冲在前面的一骑已到了身侧,正是小将潘荣。
潘荣高声道:“将军且断后!”然后纵马举矛,当先向前冲去。他身后是龙腾虎跃的马队,七骑一排,队形丝毫不乱,插入敌阵便如利刃破风一般,犹入无人之境。
部将心中感叹,随即长刀挥起,紧随马队杀入阵中。
这一众骑兵在敌营中直直的向前挺进,潘荣一马当先,左扎右刺,数百勇士奋力争先,势不可挡。这些龙腾卫士也是骁勇之军,但却从未见过如此彪悍的对手,挡在队前的士卒纷纷躲避,骑阵前行,便如水中移动的漩涡一般,只两炷香的时辰便杀出了敌阵。
看着渐去渐远的龙腾卫士,部将不禁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暗暗赞佩:“果真是一把极利的尖刀!”
……
一切准备就绪。正月,后赵大将军石闵开始了对朝堂的改弦易辙。
当然,国还是那个国,只不过他有意清除了石氏的印记。以谶文中有“继赵李”的字样为托辞,更改国号叫“卫”,改姓李氏,改年号为青龙,并像模像样的实行了大赦,而石闵便俨然成了这个帮国的太上之君。至于石鉴及石氏子孙,那就只好乖乖的呆在宫中,别惹事,治理国家这样的闲事就不用他们操心了。
此时的石闵已是志得意满,该摆平的都已服帖了,接下来他便要好好施展一番了。
然而,石闵掀起的这场屠杀毕竟太过残酷,虽泄了一时之忿,但后果却是严重的。曾经与其交厚的朝廷重臣、将领纷纷离去,他们都被吓破了胆,因为他们也是胡人,前文提到的太宰赵庶、太尉张举以及龙腾卫士等便是如此。
之后汝阴王石琨投奔冀州,抚军将军张沈占据滏口,张贺度占据石渎,建义将军段勤(段末的儿子)占据黎阳,宁南将军杨群占据桑壁,刘国占据阳城,段龛(段兰的儿子)占据陈留,姚弋仲占据滠头,蒲洪占据枋头,各有兵众数万。石闵虽然控制了朝堂,但这些势力却完全不买他的帐。
这里还要重提民族归属问题,石闵毕竟是汉人,尽管勇武绝伦,功勋卓著,但羯人宁可拥戴性如蛇蝎的暴君石氏,说白了,毕竟那才是自家之人,更可况此时杀胡的血腥还未散尽。而与诸胡的悖离截然相反的是,汉人均极力拥戴,更有如大将麻秋(汉人,原后赵将领)者,虽远隔千里亦不顾艰难舍命来投,所以,涉及到族群这个大概念,一切便泾渭分明。
纵观这段风云变幻的历程,石闵完全可以控制朝廷后再施以恩惠,以笼络众臣,然而他的作为却把本应是盟友的至交都吓跑了,在各种势力参杂的战乱时代,石闵的确没有兴邦立国的政治头脑。
……
歃血盟与李农兵将一番鏖战,旋风般冲过了龙腾军,恰好,报讯之人也赶了回来,一众人马又一阵驰骋,天黑前终于到了邺城。
未及安顿,李农带着田允等人来了。
那部将早将一路之事报于李农,闻者大喜,忙不迭的一路赶来相见。
“早闻歃血盟众侠士勇武,今日一见果然凛凛神威!”李农一见柳儒雅等人便大赞不止。
李农毕竟是一国的大司农,官威在身,众人急起相迎,柳儒雅更是满口谦逊:“大司农谬赞,草民等不过一众莽夫而已,正欲拜谢收留之恩!”
两下无猜,相见甚欢。
李农告知,大将军石闵也知众英雄大破龙腾之事,盛赞,极欲倚重。歃血盟众人自然是满心欢喜,英雄终归有了用武之地。
田允等人都到了,唯独不见冯正星,柳儒雅焦急起来,待李农刚刚离开便急忙询问。
田允道出了缘由。
就在四天前,阳平传来消息,石闵的儿子石操出事了。
石操是石闵的第五个儿子,去阳平是拜望舅父舅母,同行的只有石闵军中的二十名军士。
阳平郡的清屏(地名)是石操舅父董挺的地界,按理说在当地没人敢打他的主意,可偏偏事有凑巧,刚到舅父家三日,一个数年不闻音讯的仇人找上门来。这人带了数名帮手,趁夜突袭府宅,一番打斗后并没占到什么便宜,最后却无巧不巧地把石操虏走了。
事后,大概是知道了石操的身份,那人捎来口信,让董挺的家人带上董挺的脑袋来换石操,否则便杀了石操,此后天各一方,永世不见。
董挺哪敢怠慢,一边飞马去往邺城报讯,一边设法寻找,实在不行他就只能拿自己的脑袋去换了。
眼下石闵乱事缠身,根本就顾不上这件事,但毕竟是儿子被持,骨肉相连,独自思忖后便与李农商量由谁去阳平合适。他清楚,自己的部下解决不了这样的事,这些将领上阵杀敌没的说,忠勇有余,但动脑筋却不行。
李农又与田允商量,冯正星和林颉便成了首选。
……
事情急迫,冯正星和林颉带着石闵的四个青衣卫士昼夜兼程,第二日午后便赶到了清屏。
从收到那人的口信至今已过去了三日有余,情势紧迫。
为了行事方便,冯正星等一到清屏便住进了城中的一家客栈。
稍作安顿,林颉悄悄把董挺带了过来,林颉的外貌估计没有谁会疑心。
“是什么人捎来的口信?”冯正星问愁眉苦脸的董挺。
“是一个街边玩耍的孩子。”董挺一边回答一边暗想:“问这些有什么用,人家还能留下什么痕迹不成?”
冯正星突然问道:“恕在下冒昧,那些人应该是有备而来,怎么会无功而返?”
“这……事有凑巧,那日刚好有几位武人朋友在鄙宅饮宴,是以……”
“这几日可有什么发现?”
“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派人翻遍了方圆几十里,可就是没有任何端倪。”言毕,董挺又支吾道:“昨日……夜间,有人……有人在府门前挂了两个白纱灯笼,还写上了最后两日期限,还有……还有送东西的地点。真是晦气!”
“送到哪里?”冯正星自然知道送的是什么。
“就摆在府门之外。”董挺嘴角抽动着。
片刻,冯正星又道:“那仇人性情如何?”
“诡计多端,老谋深算!”董挺愤愤道。
冯正星沉吟半晌,道:“府上可否有人记得那些人的形貌?”
“有,有,我这就把他们唤来。”董挺忙不迭地应承。
“府上再多派些人在稍远些的村屯查找,须特别留意与乡人打探消息。还有,不要露了在下诸人的行藏。”
董挺一一应下,最后一声长叹:“只有最后两日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林颉叨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