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僧道虽一个古板拘泥,一个放诞不羁,却都是心有正气之辈。若是操作得当,说不定可以拉去做个打手……”
张乾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瞬间便已有了主意,当即收了法术现出身形,朗声笑道:“还请两位暂息纷争,且容在下斗胆来做个和事老如何?”
骤然发现有人已侵至近处,白云和尚与知秋一叶尽都吃了一惊,各自收了神通,身躯半侧斜对张乾,居然隐隐地形成了默契的夹击之势。
张乾向前几步,却在堪堪踏入两人心理上的警戒范围前止步,拱手左右各施一礼道:“在下张乾,见过白云禅师及知秋道长。”
白云和尚与知秋一叶都察觉到张乾身上的地仙气机。见他以礼相见,也都不敢怠慢,各自或合十或稽首还礼。
相见已毕,知秋一叶率先问道:“张道友说要为我二人调解纷争,却不知是打算如何劝得这大和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张乾先未回答,转头望向白云和尚。
白云和尚也道:“南无阿弥陀佛,贫僧亦不想与知秋道友相争,若张施主有办法劝得他迷途知返,不要一错再错,那自是再好不过。”
张乾看两人不再斗法转而斗口,难得白云这看来一本正经的僧人竟也是唇枪舌剑,丝毫不落下风。
他摇头失笑,摆手道:“两位且听在下一言,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两位的纷争由这小家伙而起,自然该在这小家伙身上解开。只是在下来的稍晚一些,尚不知其中详细情由,知秋道友不如请她上前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说明白如何?”
知秋一叶略迟疑了一下,回身向那穿一身白衫白裙的小女孩儿道:“小丫头,方才贫道只是看不惯那大和尚下手忒狠,所以才出手将你救下。你们之间究竟是怎样一个因果,确实该说说清楚才好。”
那小女孩儿闻言,带着十二分的怯生生神情走上前来,向着白云和尚跪拜下去,目中垂下两行清泪,哽咽道:“小畜盗了贵寺宝物,自知其罪甚大。只求大师在听了小畜的苦衷之后,能够大发慈悲稍稍宽限一些时日。待到小畜去了结了一件心事,定当自投贵寺领死!”
随后她便将自己的一番遭遇说了出来。
这小女孩儿的本体是一只白毛老鼠,姓古,小字阿纤,家住沂水县城郊。
本来这小鼠妖是一家三代同堂,上有父母、兄嫂,下有一个小侄儿。除了尚在幼年的侄儿外,余者皆已化形,有了些自保手段。一家六口在山林之间逍遥度日,生活倒也和乐美满。
岂知天有不测风云,忽一日有一蛇妖从外地迁来,在阿纤一家所居的山林中安家落户。
蛇类本就是鼠类克星,虽也只是化形之境的修为,却稳稳地吃定了阿纤一家。
阿纤的小弟年幼不识利害,一时贪玩将自己送到了那蛇妖的嘴边而葬身蛇腹。
他们的父母为了救儿子舍身与那蛇妖厮斗,结果也双双丧命尸骨无存。
最后便只剩下阿纤与年迈的父母死守洞府,连大门也不敢迈出一步。
阿纤虽还只是个刚刚化形的小妖,却立誓要报此不共戴天之仇,苦思良久之后想到以前偶然听人说过“寒山寺”中收藏了一枚佛宝舍利,拥有降妖伏魔的巨大威能,于是瞒过父母从密道出洞府前往“寒山寺”,几经周折后竟真被她将那佛宝舍利吞入腹中裹挟了逃跑。
但“寒山寺”为佛门一大宗派,主持方丈实是一位功参造化位证元神的高僧。
佛宝才失,他便心生感应,并发现了正在逃遁在阿纤。
一时间这位高僧大德也不由得大动无名,急令白云和尚这寺内最杰出的弟子来捉拿小妖追回佛宝。
这阿纤甚是滑溜,白云和尚一直追到此地,才终于将她截下,正要施法收摄擒拿时,却被途径此地的知秋一叶看到,于是便有了眼前的这场纷争。
一番话说罢,这只小鼠妖便跪伏在地听候三人发落,娇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显得分外可怜。
知秋一叶和白云和尚各自都若有所思,转向张乾看他能够如何剖析此事。
张乾盯着阿纤这个居然能以化形小妖的身份,从拥有元神真仙坐镇的“寒山寺”中盗走宝物的小妖,目光颇有惊异之色。
沉吟半晌之后,他斟酌着道:“若说此事,依在下之见……”
“三位上仙,手下留情!”
张乾话才出口,远处忽地传来一声惊惶的大叫,随即便有两道灰影一闪而至,却是两只足有家猫大小的巨鼠。
这两只巨鼠到了众人面前,就地一滚化作一对老翁和老妪,都是弯腰驼背老态龙钟,跪倒在阿纤的身边向张乾等三人连连叩拜。
他们不知女儿做了什么事情,但能够惊动三位地仙出面,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程度。
老翁叩拜后颤声道:“小女年幼无知,不管做错了什么事情,都是小畜教导无方之过。小畜情愿以性命相抵,恳请三位上仙网开一面,留小女一线生机!”
老妪似不善言辞,只是保住女儿不住流泪,一片殷殷舐犊之情不言而喻。
在场的僧道俗三人看到这一幕情景,各自反应不同。
知秋一叶是慨叹再三,口中诌了四句文辞:“相鼠有情,人岂无心?人而无心,不死何为”
他看起来有些邋遢,其实腹中颇有些文墨,此刻将《诗三百》中的一首《相鼠》信手拈来,略微改动几字随口道出,便成了对白云和尚最辛辣的讽刺。
张乾则向白云和尚拱手道:“禅师,佛门既说慈悲,难道当真不能给这小小鼠妖一条生路?”
白云和尚脸上现出无奈的苦笑,双手合十诵一声“南无阿弥陀佛”,叹道:“既然张施主也如此说法,贫僧索性直言相告。诸位可知这小妖已是命不久矣?贫僧之所以执意将她捉拿回去,不惟追回宝物或惩戒她盗宝之罪,也是为了保住她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