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乾先请马骥到船舱中洗漱一番,又命阿纤取了自己的一身衣服给他送去换上。
不多时,马骥收拾齐整后出来与张乾重新相见。
两者身形殊异,张乾的衣服穿在马骥的身上颇显肥大,但马骥的底子实在太好,居然硬是将这身不合体的衣服穿出一种别致的倜傥风姿。
阿纤已经准备好一些饭食来招待马骥,张乾作为主人对坐相陪。
马骥性情甚是率真,因为腹内实在饥饿,当即向张乾告了声罪,便伏在案上一顿狼吞虎咽。
张乾并不在意,在一旁略动了几次筷子相陪。
阿纤则扑闪这一双晶亮的眸子,一面偷看连大口扒饭时都令人赏心悦目的马骥,一面很是殷勤地为他布菜添饭。
等到将肚子填到七八分饱时,马骥虽仍是意犹未尽,还是停下筷子不再进食,显示出极佳的自制力。
张乾命阿纤奉茶,与马骥到一旁落座叙话。
马骥拱手问道:“先前张兄曾提到罗刹海市,恕在下孤陋寡闻,虽也出过几次海,却从未听过,敢请张兄代为解惑。”
张乾笑道:“在下也是刚刚从一位前辈处听到,据说自中土往东两万六千多里有一个大海岛,岛上有一国名为大罗刹国。该国风俗特异,美丑颠倒却又最以貌取人。似马兄这般品貌,到了该国怕要被视为妖魔鬼怪之类。”
阿纤听自家老爷说得有趣,当时便笑出声来。她实在无法想象,似马骥这等风姿几可冠绝当代的美男子,被所有人认作丑鬼会是怎样一副有趣的场面,心中不由对那什么“大罗刹国”甚是向往。
张乾继续解说道:“在该国附近的一处海域,是海中鲛人一族选定的贸易之地,每年都会集会一次贩卖从海中采集的奇珍异宝。届时除了海外四方十二国商贾云集,还会有许多仙、神、妖混迹其间。在下有心去凑一凑热闹,看是否有幸买到几件宝物。因此还要委屈马兄在船上多候几日,待在下归来之时,再送马兄还乡。”
马骥欣然道:“自古客随主便,一切听从张兄安排。何况听张兄这么一说,在下也对那罗刹海市甚为向往,若能随行一开眼界,也是求之不得之事。”
当下马骥便在张乾船上住了下来,随船同往那传说中“罗刹海市”。
隔天王婉结束了闭关,从自己的房间中出来,看到船上多了一人,也并未感到惊异,从容恬淡地见过礼便罢。
“天行舰”的行驶的速度本就疾如奔雷掣电,又是无须回避任何风浪,确定了方向之后便循着一条笔直的路线前进,因此只用了一日时光,便横渡万里由南海进入东海海域。
船行正疾,有事没事总爱站在船头迎风眺望的阿纤忽地大呼小叫起来:“老爷快停船,要撞山了!”
张乾夫妇二人正在布置成客厅的一间船舱内与马骥闲谈。
听到这呼喊声时,张乾眉头微皱,正在疾行的“天行舰”倏地由动转静,停在海面上岿然不动。
三人一起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上,向着船头那边望去,果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山岳横亘于碧涛之上,正正地拦住了“天行舰”的去路。
“老爷、夫人,”阿纤带着一脸惊诧之色来到张乾三人面前,“先前我明明看得清楚,那里的海面上本来空无一物,这座山却是凭空冒了出来,挡在我们的前面。”
即使阿纤不说,张乾也知事有蹊跷,早先他决定出海时,曾向薛锦瑟求取了一幅海域全图,这一次的航线便是依据海图定下。如果海上有这么一座大山,他事先绝不会不知道。
他摆手令阿纤退在一旁,举步到了船头,凝目望向那座黑黝黝的大山,眉心处微微蹙起,心中忖道:“这便开始了吗?那些人反应也忒快了一些”
与此同时,王婉走到船头与他并肩而立,虽然一言未发,却摆明了态度要夫妻同心,一起面对即将发生的事情。
海风迎面吹来,夫妻二人衣袂随风猎猎而舞,若非张乾的卖相稍差了一点,俨然便是一对超拔出尘的神仙眷侣。
“是哪位朋友与咱们夫妇开这玩笑,还请现身相见!”
张乾温醇浑厚的声音出船头远远传播开去,绕梁三日般在方圆数十里的海面上回荡不休久久不绝。
“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凭空传来,声如洪钟大吕,震荡得无风海面骤起惊涛。
笑声中,一个黄衫人从海面下缓缓升起,身上却不见半点水迹,双足如履平地般踏着海水向前行走,霎时来到“天行舰”的船头下方,仰面拱手道:“在下于子游,因有事与张、王两位道友相商,一时情急之下,多有冒犯之处,尚请贤伉俪见谅!”
张乾已看清这自称“于子游”的黄衫人是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子,相貌俊朗,神态温和,举手投足见甚见优雅风度。
而对方随口到处自己夫妻姓氏,这令他心中顿生警惕,脸上却不动声色,笑容可掬地遥遥拱手还礼道:“于道友言重,既有见教,便请登船一叙。”
说话的同时,他已经撤掉了笼罩在舰身周围的那一层“两极元磁真罡”。
“多有叨扰。”
于子游客套一句,身躯冉冉上升,霎时已经与船头平齐,向前一步迈出,稳稳地踏在甲板之上。
张乾也未讲究什么待客之道,便在这甲板上与对方说话:“敢问于道友,此次拦阻愚夫妇航向,究竟所为何事?”
于子游先看了张乾夫妇身后的马骥一眼,随即悠然笑道:“不瞒两位道友,在下此来,却是受了敝主人差遣,将一言奉送诸位。”
张乾脸上现出莫名笑意:“愿闻高论!”
于子游叹道:“敝主人以为红尘之中,爱欲无边,犹千寻苦海,万劫轮回,劝诸位回头是岸!”
“果然是那些人出手了。”
事到临头,张乾的一颗心反而愈发平静,脸上的笑意则越来越盛,拱手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贵上固是高人,却不该以己度人。或许在贵上眼中的断肠毒药,在旁人暗中则是甘甜蜜糖!”
看到张乾心志坚定无可动摇,于子游却似早有预料般叹息一声,很是干脆地道:“既然如此,那便只好做过一场了!”
一语方毕,他身形倒翻跃出船舷,头下脚上笔直落入海中。
便在于子游落水的瞬间,远处那座横亘在海面上的山岳蓦地动了起来,挟着滔天巨浪向着“天行舰”笔直撞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