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卧龙带着宁采臣起身相迎,笑道:“愚兄自囚囹圄,确是无力筹备酒菜,所以此次是借花献佛。这些酒菜可是我这弟子的断头饭,你这做长辈的却不能吃白食,稍后定要好生出力!”
陆鸷摇头道:“早知你每次都是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原来仍要拉我做壮丁卖苦力!”
一番说笑之后,诸葛卧龙将宁采臣唤到身边,指着陆鸷道:“这厮是为师幼时好友兼同窗,后来又与为师中了同榜进士,只因貌丑而遭先帝黜落,气恨之下染病而亡,却在阴间被枉死城卞城王看重任为座下判官。”
宁采臣急忙上前向陆鸷行礼,以“师叔”相称。
陆鸷久在“枉死城”中,见惯了各种枉死冤魂后,对自己当年的恨事早浑不在意,只是上下打量宁采臣一番,颔首赞许道:“果然头角峥嵘,日后必非池中之物。难怪得诸葛兄如此看重,竟不惜”
说到最后时,他似是突然醒觉,闭口没有再说下去。
诸葛卧龙当即请陆鸷入席,两人相对席地而坐,宁采臣在旁侧侍坐奉酒。
牢狱中提供的自是粗劣水酒,但诸葛卧龙与陆鸷都浑不在意,相对连干了三碗。
待宁采臣为他们斟上第四碗酒后,陆鸷举碗向他笑道:“贤侄,初次见面,也不敬师叔一碗吗?”
宁采臣忙端起酒碗笑道:“非是小侄失礼,只是见酒水有限,唯恐老师与师叔难以尽兴。既然师叔如此说了,小侄便先干为敬。”
说罢,将那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说也奇怪,他虽非好酒之人,但也不至于承受不住这一碗寡淡水酒,偏偏只是这一碗酒下肚,立时便觉天旋地转。
“这酒”宁采臣情知有异,恍惚间看到老师和师叔都笑嘻嘻地望着他,却已不能开口询问,不由自主地伏在案头昏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睡梦中忽觉胸口处略有痛楚之感,迷迷糊糊地张开双目看时,登时吓得魂飞天外。
原来此刻他直挺挺躺在地上,胸前衣服敞开,陆鸷则蹲在一旁,正用一只蘸了寸许黑墨的大笔在他的胸膛上笔直画过。笔锋到处,留下的不是墨痕,而是一条尺许长穿皮透骨的可怖伤口。
“你”
宁采臣又惊又怒,当时便要开口质问,耳边却忽地传来老师诸葛卧龙的声音:
“采臣稍安勿躁,陆贤弟是在帮你我师徒!”
宁采臣竭力偏头去看,却见老师便平躺在自己身侧,同样是袒胸露腹,而且胸膛上已经有了一个巨大伤口,但他依旧神色平静,丝毫不见惊慌畏惧。
这时陆鸷也笑道:“贤侄休慌,马上便好。要说诸葛兄对你确是看重,居然甘愿将自己的一颗七窍玲珑心换了给你。”
“七窍玲珑心?”宁采臣讶然问道。
陆鸷一边收起大笔,一边答道:“诸葛兄能成为天下第一博学之士,便是因为这一颗天生的七窍玲珑心。你虽然也算聪颖,又继承了诸葛兄毕生所学,但若少了这颗天地灵秀所钟之心,终究难以达到他的高度。他此番以信香邀我前来,便是希望我施法为你二人换心。”
说话间,他已探出两只大手,同时伸进两人胸前的伤口,在胸前内略作摸索,再抽出来时,已经各抓了一颗仍在砰砰跳动的血红心脏。
宁采臣看时,见自己的那颗心不过是一团血肉,而老师的一颗心却如用红宝石雕琢而成,且表面果然生就七个孔窍,窍中绽放出七色光华,将整间囚室照得通亮。
“老师,你何必如此?”
以宁采臣的品性,自然不愿意受老师这贵重到无法以价值衡量的馈赠,正要出言拒绝时,诸葛卧龙却笑道:
“采臣且不忙推辞,为师送你这颗七窍玲珑心,同时也是将一件自身无力承当的大事托付于你。等换过心后,为师再与你详细分说。”
在宁采臣闻言略一犹豫之际,陆鸷已将双手的两颗心左右交换,重新塞回两人胸腔之内。
随后他又取出那支大笔,笔头上却已换成朱墨,先后由下而上在两人胸腹间的伤口上轻轻一抹。
笔锋过处,伤口瞬间愈合,皮肤上未留下丝毫痕迹,只是微有麻痒之感。
等到陆鸷收笔起身时,宁采臣忽觉僵硬的身体恢复活动能力,急忙翻身坐了起来,顾不得察看自己身上的变化,先去搀扶诸葛卧龙起身,带着些焦急忐忑之色问道:“老师,你此刻感觉如何?可有什么不妥?”
诸葛卧龙脸上满是欣慰之色,背后站着的陆鸷也面露赞许,显然都甚是认可宁采臣的品性。
诸葛卧龙在宁采臣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掩好前襟摆手笑道:“采臣不必担心,为师好得很。陆贤弟,咱们还是继续这场酒宴罢!”
说着当先坐回几案旁边,陆鸷和宁采臣也随之落座。
诸葛卧龙先敬了陆鸷一碗酒,向他道一声“辛苦”,然后向怔怔呆坐有些失神的宁采臣问道:“采臣你此刻有何感觉?”
经老师这一提醒,宁采臣才回过神来,仔细感察自身变化时,顿时发觉脑中那些被老师硬塞进去、绝大多数都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学问,此刻竟已豁然贯通,再没有半分困惑疑难。
他在心中在惊喜之余,对老师的这般厚赐愈发惶恐感激,当即起身郑重叩拜,语带哽咽道:“老师之恩,弟子粉身难报!”
诸葛卧龙轻啜了一口酒,笑道:“无须如此,为师先前说了,此次将这颗玲珑心换给你,实欲托付一件大事。”
宁采臣仍跪在地上,面上现出坚定不移之色,毅然道:“但请老师吩咐,弟子万死不辞!”
诸葛卧龙叹道:“说起来,此事当真凶险无比,也确是需要有甘冒万死的决心和勇气。采臣,你可知道为师为何要到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之内匿迹藏形?”
宁采臣略一沉吟,随着一颗新换的“七窍玲珑心”缓慢律动,霎时转过千百个念头并锁定可能性最大的答案:“老师如此煞费苦心,该是要避开一个势力极大之人的耳目。遍观朝野,能令老师忌惮至此的莫非是普渡慈航无尘法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