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我们进入城内已经过去了大半天,太阳开始西沉,然而激烈的战斗依然无休无止。
“咚——”
巨石猛烈地撞击着地面,胃不断地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搅动着,真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吐一把。
一旁的街道上,一支六十多人的重步兵方阵遭到了轰击,整整一条直线上,十几人悉数倒地。两边的废墟中,时不时有哥布林或是别的什么魔族探出头来,趁机用石块攻击他们。
“恢复队形!丧失纪律只会让你们死得更快!”
一个军官排列在方阵的右前方,他正试图恢复队伍的秩序。
少数跌倒的士兵挣扎着爬了起来,和其他人一同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重新撑起手中的大型方盾。整个方阵又一次像披上了乌龟壳一样,被盾牌严丝合缝地保护了起来。
“前进!”
在军官的命令下,队伍顶着箭矢和石块的攻击,沿着街道,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稳步向前推进。
左边不远处的塔楼上传来了尖锐的哨声,随后国王骑士团的旗帜便在塔顶上竖了起来,而那些躲藏在废墟中的魔族自然再次暴露在了弩箭的攻击之下。
天空上,各种各样的投掷物从各种地方袭来,又向各种地方飞去,杂乱无章的轨迹犹如被揉在一起的毛线团。
武器折断的声音,皮肉被撕开的声音,骨头断裂的声音,血液喷溅的声音,人类与魔族悲鸣的声音,士兵崩溃后嘶吼哭泣的声音,不间断地从四周传来,侵蚀着精神紧绷下的人们仅存的理智。
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到处躺着尸体,废墟的墙壁被鲜血装点成了暗红色,就像是地狱降临到了人间。
“咚!”
盾牌上响起了沉闷的撞击声。
随着左臂传来的冲击感,我微微向右侧过盾牌,那把本应刺向我的剑锋朝右偏进了我的怀里。
我的左手顺势伸出,一把扣住了剑的主人那冰冷而坚硬的右手腕。趁此机会,紧握着短剑的右臂迅速越过了盾牌的上沿,奋力向盾牌后的那张蜥蜴脸突刺了过去。
然而这家伙身上的鳞片就像是一幅天然的盔甲,只是稍稍歪过了头,短剑锋利的剑刃就在它的侧脸打了个滑。
“呀!”
我再次发起了攻击,同样未能构成有效的伤害。
与此同时,我的左手和小臂传来了猛烈的拉扯感,它的右手正试图用蛮力摆脱我的控制。我的左手腕紧紧地抵在了盾沿上,被割得生疼。
“咳!”
第三次攻击非常遗憾地只差了那么一点。
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利的局面,它的左手放弃了对盾牌施加推力,转而将整个身子贴在了盾牌上,一把抓住了我的右腕,使我无法发起第四次攻击。
更糟糕的是,它坚硬而粗壮的尾巴一次又一次地抽着我的小腿,虽然倒也不至于疼得难以忍受,但好歹也无法忽视。
两个剑士就这样毫无尊严地放弃了剑士该有的优雅技艺,纯粹依靠肩部和手臂的推搡与撞击,粗暴而野蛮地扭打在了一起。
该死!
论体力,我本就是劣势,更何况跟这个浑身长着天然盔甲的家伙比起来,我还得在盾牌和防护并不周到盔甲上消耗体力。
我的目光不断在双方的手上,周围的景物上,以及它的脸上游走,企图找到突破口。我注意到它那双蛇一般令人毛骨悚然的瞳孔也在不断地转动,张大,缩小。
僵持仍在继续。
话说这尾巴好烦啊!真想剁了它。
嗯?有了!
我降低了身体的重心,鼓足了全身的力气前进了半步。
随后——
“哈!”
瞄准时机,以它的身体为支点,我将全身的重心压在了盾牌上,与此同时,高高抬起了左脚,又猛地跺了下去。
“呲——”
在疑似惨叫的声响当中,我的脚跟幸运地踩中了它尾巴的尖端。
它一个踉跄,丢掉了手中的剑,朝后撤了一步,刚好和我拉开了距离。我立马踢开了它掉落在地上的剑,后退了半步,挺着盾,将短剑架在了盾牌的上沿,重新摆好了作战的架势,警惕地注视着这个摆出了拳击姿态的蜥蜴人。
经过刚才那番激烈的战斗,双方都沉重地喘起了粗气。
“李先生!”
身后的拐角处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啊,你们可算来了啊。”
我听出了某个熟悉的声音,但谨慎起见,我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这个对手。
“退后!”
另一个同样熟悉的声音紧跟着传了过来,我听到了盾牌相互撞击的声响。
循着声音的指引,我缓缓后退,同它拉开了间距。余光里,一面整齐的红色盾墙正稳步朝它逼近过去。
“嘶——”
大概是觉得大势已去,又发出了一声蛇一般的叫声后,这个蜥蜴人敏捷地转过了身子,遁入了废墟的阴影当中。
“李先生,没大碍吧?”
一名旧赫洛斯军官打扮的人朝我小步跑了过来,是个利西亚军的百夫长。
“我还好,没有治疗的必要。”
虽然手上,手腕上,胳膊上到处都是血红的勒痕,但仅仅这种程度连受伤都不算。
“多谢支援,西庇阿百夫长,博南特骑士。”
被混乱的箭矢和石块所点缀的天空下,一切仿佛都深陷于某种混沌之中,唯有远处巍峨高耸的内城城墙安静而庄严地矗立着。
虽说只要攻陷那里,人类就将取得胜利——
然而即便提娅这段时间一直在对着它丢石头,这堵更加坚固的城墙依旧岿然不动。考虑到她也不能长时间使用魔法,攻破外城的方案对于内城而言并不适用。
如今外城的巷战依旧胶着,若是不能速战速决,人类远征军恐怕将会被拖入消耗战的泥潭吧。
我将目光从城墙上挪开,稍稍松了口气,这才觉得头有点发晕。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是能帮上李先生和勇者大人的事情,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这个名叫博南特的骑士将手中的长剑竖立在面前,朝我行了一个礼。
“好意我就心领了,不过博南特你刚才的发言要是让格伦茲公爵听到了的话,会不会很不妙啊?”
说起来,自从在赫洛斯城那次庆典上的骚乱被平息后,这两人对我和艾希莉娅是不是有点恭敬过头了?
“这不会,格伦茲公爵说过,在战场上给予我们最大限度的自由。”
博南特笑了笑。
“我们利西亚的伯爵大人当然也是这个意思。”
西庇阿表示了同意。
“真是两个不负责任的领主啊。”
我耸了耸肩,顺势调侃了一句。
“就算是李先生,这句话我可不能假装没听见啊。”
博南特回敬道。
“哈?没什么,我才没担心他!”
急促的马蹄声中,我听到了某人暴躁的怒吼声。
很快,几个骑着马的人影出现在了另一侧的拐角处。
“啊还活蹦乱跳着呢,好遗憾”
“这你遗憾个鬼啊!”
我习惯性地冲着马背上一个女巫打扮的女性吐槽了起来。
这个叫瑟栖的家伙笑容诡异,她正微睁着眼,稍稍显露出的目光时不时瞥向了一旁那个同样骑在马背上的少女。
“哥们,就算是为了支援友军,在这种混乱的巷战中掉队,你是想闹哪样?”
斯图亚特带着责备的口吻倒更像是舒了口气。
“你个连兽人都打不过的弱鸡要再掉队,干脆死在外面别回来了怎么样?”
艾希莉娅没好气地鼓着嘴,头和目光都撇向了一边。
误会啊!
虽然我想这么说,但越来越过分的批评声接踵而至,甚至没有为我留下任何辩解的余地。
“不过我不觉得席尔瓦是那种容易掉队的人呢席尔瓦,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还好有通情达理的瑟栖帮忙解围。
“没错。”
我露出了得意地笑容。
“可以帮忙把奥提姆斯找来吗?对了,这个计划还需要奥……公主殿下坐镇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