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沉默无言到无话不谈,她用了三年的时间。
教室里空荡荡的,好像很久没有人来过,课桌上落满了灰尘,夜幕降临,女孩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发呆,窗子被开了个小缝,夏夜的风吹进来不仅不让人觉得凉,反倒让人感到很舒服,她长叹一口气,不禁有些感概自己这短短的人生竟如此孤寂。
操场上不时传来篮球砸到地面的声音,也不知是谁家的倒霉孩子大晚上来这里玩,她觉得有些烦躁,父母的吵架声,弟弟的哭闹声,在她的脑海里挥散不去。
她觉得有些坐不住了,反正大晚上的也不会有人看到她,索性从窗子跳出去,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放在平时她是不会做这么不稳妥的事情的,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然她也不认为跳窗有什么大不了。
正当她双手撑在窗台,双脚刚要落地,身后又传来那熟悉的声音“少侠好身手。”
她微微低下头,攥紧了拳头,随即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朝那声音方向踢去。那人吓的赶紧躲开,让她的脚落了个空。
“我夸你,你还踢我。”少年一只手拽了拽衣服上的拉链,一只手揽住差点掉在地上的篮球。
“你突然在那发出声音,我怎么知道你是人是鬼。”其实她一早就听出了李旭尧的声音。
她朝他面前迈了一步,抬起头才能与他对视,这家伙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长了那么高。明明也才16岁而已。
“你,干什么?心情不好?不是要打人吧?考了状元就这么嚣张?”发现她的动作,他往后退了一步,总觉得她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
他赶紧追上她,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就像好哥们一样。对,她也这么觉得,像哥们。
“诶,有什么烦心事跟哥说说?”他总是这样,一副和谁都很好的样子,总是对谁都很好。
她站定,拿开他落在她肩上的手,问他“我们,是朋友吗?”
李旭尧被问的一愣,不自在的挠了挠头,表情也变得不太自然。
“我觉得是啊。”他不再自信,因为在她眼里,有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她露出满意的笑,然后后退两步,看着他说“那以后就不是了。”
说完她转身走出校园,他也没再追,或许他根本不知道她在发什么神经,可能还会以为她亲戚来了,她也是这样想。
回到家的吴安蒂迟迟不肯进门,屋里还亮着黄色的灯,可能是已经吵累了,门外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
大约两个小时前,吴舟决定和吴安蒂的母亲离婚,这已经是他们结婚以来不知道第多少次吵架了,每次理由都大同小异,男人不够上进,女人不够温柔。
伴随“咔”的一声,那头发凌乱的女人从屋里走出来,看到门外站着的孩子,女人的身体也顿住了。
“才回来啊,快进来。”女人的声音里还带着哽咽,一定是刚哭完,也可能是还没哭完。
说话的是吴安蒂的母亲安安,每次两个人打完架的画面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
吴安蒂走进门,看着家里一片狼藉,早已习以为常。
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听到声音从里屋走出来,父女俩对视了几秒。
“我和你妈以后都不吵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点燃手中的香烟。这是安安最讨厌他的地方。
“明天妈妈去和你爸办离婚,你跟着妈妈,好吗?”安安拉着吴安蒂的手,语气很是平静。
吴安蒂抽出手,看着面前的父母,满脸的绝望。
“那么高中,我不读了吗?”她死死的盯着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从没用这种语气跟父母说过话。
“你听妈说,女孩子,我们去读技校也很好啊。”安安说着,眼泪也跟着往下掉,她知道这样做对不起女儿,但高中的学费她实在是拿不出来。
听着母亲的回答,她就站在那里,良久。
“好,我知道了。”转过身她默默走回自己房间,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哭。
她就静静的躺在床上,那种感觉就像周围都是空气,但她就是无法呼吸。
不到三天的时间,她和妈妈从家里搬到了外婆家。外婆家的院子很大,里面还种着山楂树和草莓,那草莓不象外面卖的又红又大,院子里的草莓还有一小部分是绿绿的,但是已经成熟了,外婆说它只是看起来很酸。
外婆和舅舅一起生活,舅舅已经四十多还没有老婆,听说他是一个很挑剔的人,家里人多都会觉得烦,自从安蒂和妈妈搬过来后,他经常白天出去,一直到很晚才回来。安蒂觉得这个舅舅不太好相处,他在家时,安蒂也很识趣的不发出声音招惹他。
对舅舅改观还要从开学说起,日子很快就到了九月一,看着别人家孩子一个个都被送到了市里,舅舅发现安蒂母女俩一点动静也没有,难不成这孩子没考上?之前听说学习挺好啊。
那天晚上安蒂有些失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九月一都开学了,你家孩子怎么没去上学?”安蒂听到舅舅的声音在屋外传来。
“高中学费太贵了,不念了。”安安答。
安蒂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在脑袋上不想再听下去。
“多少钱?”舅舅继续追问。
“算上饭钱书本乱七八糟加起来一年就要三千。”安安接着说“女孩子,等我攒点钱送她去技校,学个专业,以后出来能混口饭吃,再找个好婆家就挺好。”
舅舅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安蒂听到了敲门声。
“舅舅。”安蒂打开门,看见来人一愣。
“睡了吗?”他问,他就站在门口,也没有半点要进门的意思。
“还没。”安蒂如实回答。
“想上学吗?”他看着屋里书桌上堆的很高的一摞书问她。
安蒂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想。”
面前的男人露出慈祥的笑容,伸出手揉了揉安蒂的头。
“快去睡觉,明天舅舅送你去上学。”他的声音让人觉得踏实。
安蒂觉得这个男人身上好像在发光,不是像李旭尧那种耀眼的光,是另一种让人觉得温暖的光。
看着她呆在那一动不动,他笑笑帮她关上了门并嘱咐早点睡。